司鹤微怔,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在朕面前,你有话尽管直言就是,你想说什么?”
他的手因常年练剑长了一层茧,而钟灵儿的肌肤娇嫩,耳后只被他碰一下就有些泛红。
“陛下之所以把灵儿带回翎国,是因我长得像已逝的灵慧皇贵妃对不对?”
抚着她耳后的手停了下来,钟灵儿双唇紧抿,抬起眼与皇帝直视,一副视死如归之态。
曾几何时,是太子侧妃的钟灵儿也这么看着他,含着泪说:“我只是偷偷跑到集市上去买了些点心嘛,不是还买了鹤哥哥的份么,那么生气做甚,你有本事罚我!”
她气哼哼地嘟着嘴,不一会就委屈地哭起来,看着真是可怜见的,让人禁不住疼爱她。
“你确实像她。”司鹤这回没有回避这一话题,不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钟灵儿沉默片刻,坐起身跪着向司鹤拜了拜:“还请陛下允许灵儿出宫居住。”
“你不想待在宫中?”司鹤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灵儿只是觉得于理不合,也不应当。”她的语气透着倔强,分明是不愿为人替身。
倘若换一个人说出这些话,司鹤看都不会看那人一眼,直接挥手让她收拾东西出宫。
可听钟灵儿说罢,他的目光却没有任何波澜,在床沿边坐了半晌后站起身。
“你孤身一人,在翎国无亲无故,不适宜出宫生活,你安心待在宫中,随便你想做什么,无人能置喙你,也无人敢对你说三道四。”丢下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
这番话就是对虞泠他也未曾说过,他给予钟灵儿这些特权,等同于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就是把后宫搅地天翻地覆,也只能待在后宫,皇帝不会允许她离开皇城半步。
钟灵儿意会了皇帝的意思,失神地坐在床榻上,脑海中闪过宫人血肉模糊的画面。
她脸色白了白,害怕地把自己藏在锦被中,揪着被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李怀忠一直候在殿外,待皇帝出来后把殿门合上:“陛下,听说太后病了,召了太医。”
司鹤闻言脸上没有担忧之色,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母后操心之事太多,就连朕在翎国时也忙得废寝忘食,这般尽心哪有不病的?”
听出皇帝话有所指,李怀忠呼吸一滞,那是一个字都不敢接,唯恐触怒龙颜。
“摆驾慈安宫,朕身为儿子,岂能不关心母后?李怀忠,你说是不是?”
皇帝阴沉的目光落在李怀忠身上,李怀忠背脊一寒,当即冒了一背的冷汗。
所幸在皇帝跟前当差已久,他面上并无太大反应,漂亮恭维的话张口就来:“陛下仁孝,与太后舐犊情深,太后凤体抱恙,陛下也心下难安,自然是要前去关心太后的。”
他口若悬河地说着,皇帝看着他虽未说什么,但脸色已有所缓和。
司鹤坐上轿撵,才斜眼看跟在轿撵一侧的李怀忠:“你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日益见长。”
“奴才惶恐,奴才所言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半分糊弄,昭昭之心还望陛下明鉴。”
若不是在走路,李怀忠定要跪下来表一表忠心,这类话司鹤听多了,对此不为所动。
“你说起这些话来,让朕想起一个人。”司鹤支着额头,若有所思吐出这么一句话。
此话一出,不止是李怀忠,就连抬轿撵的人都下意识放轻呼吸,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自昭阳皇后去后,陛下的脾气就又变回从前的阴晴不定,比之从前更为暴戾。
所有人都知道,早逝的皇后是陛下的逆鳞,与曾经的灵慧皇贵妃一样,不可提及。
所幸这一句话后,皇帝再没有说什么。轿撵抬到慈安宫,在宫门前落地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司鹤踏进慈安宫,雨儿自寝殿快步走出来迎面向皇帝行礼。
“陛下,主子已经睡下,陛下若有事可告知奴婢,等主子醒来奴婢代为转达。”
雨儿跪下向皇帝叩头行礼,她的手臂只剩下一只,而另一只手在当初太后伙同阮笙澜想诬陷虞泠时被推出去顶罪,皇帝下令命人砍去她一直手臂。
那之后雨儿对司鹤便很惧怕,不敢在其面前有行差踏错,尤其昭阳皇后死后,皇帝见着她,指不定又勾起不痛快的往事来,于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母后在慈安宫素日里并无要事要做,想来很是清闲,只是打扰着一回无妨。”
他说着越过雨儿,自顾走进内殿。殿中的香炉中燃着沉香,香气厚重,教人平心静气。
隔断的屏风前站着两名宫女,见皇帝进来,诚换诚恐地跪下行礼,低着头面面相觑。
司鹤只抬了抬手就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是红花梨的八宝纹雕刻大床,床前垂着纱帐。
床头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只药碗,碗中的汤药已经饮尽,司鹤冷笑,当真是做足了样子。
司鹤走过去端起药碗,碗中的药渍尚有一股淡淡的酸甜气,是药中放了山楂糕的缘故。
“看来母后这些天操心着前朝后宫,以致胃口不大好,是儿臣疏忽了,竟未及时察觉。”
司鹤说着话,李怀忠就命人挪了椅子进来,伺候皇帝坐下又退下去。
内殿的窗扉开着,清风徐来,拂动床榻前的纱帐,榻上之人也没想一味装下去。
“如今皇帝羽翼渐丰,就连说话也跟着咄咄逼人起来,你就是这般慰问哀家?”
太后的冷笑声自帐内传来,母子二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因为朕羽翼渐丰,所以母后便着急着拔去朕的羽翼?母后,您越界了。”
从泱国回来后,司鹤没有问罪太后,给她留足了脸面,但她的党羽,司鹤没有再留情。
但凡是在他出使泱国期间不安分的,都被他秋后算账一一革职,下狱的不在少数。
皇帝的雷霆手段众人都看在眼里,只要是眼睛明亮些的也知道,如今皇帝的势力不能撼动。太后心心念念摄政之权,可到底皇帝并非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