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朕也相信。”高彻伸手轻轻环着她,没让她看见眼中的忧虑。
不是他不相信徐家人,实在是他们这次的计划过于冒险。
等五月初传来消息时,北胡和楚军及齐地几国已经交锋了。
借着运河的地利,北胡动员迅速,将齐楚联兵打得节节败退,其间,统帅楚军的莫璠排除一队轻骑经过济南越河去企图截断北胡粮草,但出师不利,一路退至泰安。
百姓见状,莫不携家奔走,甚至南安民间都有了不小的骚动,能西迁的,都收拾好家底,准备随时跑路。
徐乘风的计划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所以朝堂上亦是议论纷纷,高彻便要承受最直接的压力。
“陛下,北胡兵势过胜,借有地利,若齐楚兵破,南安便要朝不保夕,望陛下暂避锋芒,再行迁都。”有人说道。
“南安不过百里便能出海,再遣,是要避到海里去么。”高彻不快地说道。
“为今之势,全因阵前换帅,楚国承平多年,未经实战,为我朝作战,总归士气不胜,哎……”那人叹了一声,高彻更是冷笑:“孙卿是在怪朕没有宽宥王氏,没能纵容他们把高家的江山社稷尽数奉与北胡?”
“臣不敢。”那人跪在地上,两旁的官员见此更是喏喏不敢言。
他斜眼看着薛催,那老头儿当日慷慨激昂的说自己愿为人先,今日在朝堂上竟然一句话也不说。
薛催接收到他的目光,垂眼立正,站得笔直。
当日商议的重臣即使心中尚存犹疑,这时也没有出来挑事的,那就不观他的事。
等熬下了朝,高彻与太傅抱怨薛催今日让他一人为百官众矢之的。谢太傅笑着说:“他那人,脾气不好,最怕麻烦,不过并非无担当之人。”
“薛令今日模样,却配不上太傅的评价。”他还是气哼哼的。
“今日朝中议者二人,不过六品侍御史与户部六品主事,当日共谋,御史大夫与户部尚书均无二言,便是说明此两部主官是支持此事的,那今日二人所言所思,与事无碍,自然不用他以中书令之身份去压制。”谢太傅抚着胡须,笑道:“若他事事过问,那怕是群臣心中会将他当做王氏第二了。”
高彻虽继位两年,但是在王氏倒塌后在众臣心中才勉强立起来,这算他亲政头一年,改了年号也是为了与过去为王氏所胁的情况做区分。
苏沁在年初大致处理完一些棘手的事件后就像甩手掌柜一样避去了学宫。本来高彻还有些不满,今日被太傅点化,才知他用心良苦。
若永远有人挡在前面,他这皇帝还当什么呢?
“朕懂了。”最近一段时间,他好像比过去十几年更了解苏沁了许多。
南安民间的不安在五月中旬到达一个顶峰,前线军报传来,齐地大半失守,北胡越过黄河,大军逼近济阳郡。
朝堂上更是吵成一片,薛催依旧是默立不言。
高彻心中除了紧张,激动更多,若按照计划,齐楚联军表面上退至兰陵,实则设伏于平邑与曹州,只待北胡轻敌南下,便能两面夹击将他们拦在微山湖附近,与此同时,徐乘风派出塞去的那一队,也应该有个胜负了。
先齐楚联军战报来的,却是徐州刺史的奏报。
“运河尽飘浮尸,属内水域,尽为血河。知战况激烈,恳请陛下许臣增兵北上,与胡贼决一死战。”苏沁念这段话时,一丝起伏也没有。
“需要增兵么……”高彻有些犹豫不决,毕竟在那作战的是他的子弟兵。
“此奏发于三日前,回信至徐,再发兵,少说也要一周。来往颇费功夫,不若臣托信与楚军主将,让他自行谋虑,陛下可下令让徐州刺史协同齐楚联军进退,不过三军共事,需要先订主将。”
“好,便以你楚军为首如何?”
苏沁清楚莫璠的实力,略一考量,答应了。
又两日,齐楚联军终于来报,三军于翠微湖东交战,齐楚联军因以三路大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杀敌两万余,伤敌五万,自身两军共伤亡不到万人。
高彻将战报往案上一扔,忍不住喝了声好。
前日还吵吵闹闹的群臣见此,又开始夸高彻圣谋慧定,料事如神了。
而原先就知道这个计划的人们譬如苏沁、薛催等人,依旧是垂首默然。
下朝后,高彻依旧是将苏沁召至御书房。
“表哥觉得如何?”他小心问道。
“尚可。”
确实,虽然是大胜,然而只是局部胜利,且为诱敌深入,弃守齐地大半土地,这个胜利来得有些惨烈。
但本来东线全局也只是为了吸引北胡的关注,让他们尽可能地调兵南下,为出塞那支部队取得优势。
“不知徐将军那边多久有好消息传来。”
“快则还需月余。”他垂下眼,因为背着光,眼中毫无一丝亮光。
五月的天气已经足够燥热,好在今年雨水不算少,却没有洪涝,估计收成不会太差,靠着朝廷还能掌控的土地,应该可以撑过去。
高彻望着屋外晒得有些刺眼的庭院,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