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年春五月,有尧楚王沁奉皇命令修司农监。期以重振农事,复尧舜之世,故立此碑。
煌煌大尧,继之华夏,文武修德,恒平启昌。皇天后土,万民所养,风雨无查,国中动荡。唯今立司,旨在农桑,丰年有存,饥年无殇。全民性命,筑国金瓯。
立司之量,由来已久,今记如下,愿百代传。
与妻相识,恰逢总角。
妻好任侠而行意气,欲庇天下穷苦而荡不平。
余以为不然,天下攘攘,可尽为安?人各有志,聚散无期,贫富无常,而使万民归而有秩,不若团沙求珏。
妻不忿,谓余曰:生民初养,性本自然,安有当贱当死者?
若使温饱富足,无谗无妒,约礼法而不逾,非尧舜周公之世邪?
天而无廓,地而无疆,何分华夏蛮夷?
父母成命,血肉成躯,何有天命贵贱?
人生百年,王朝百代,可有常存不朽?
是时,余虚长妻数岁,颇有妙思,辩尽名宿而常轻众人,闻此亦哑口无言。
行游数年,偶以有小得,然忆彼时三问,面红发汗,亦无可答也。
中原有菽,天地并育。地可载物,万民共存。
今立司农监,以专治农桑,新器物,育良种,劝耕种。
若使荒地瘦田尽为沃土,稻谷满仓,再无饥寒困死而无路可求者,或为彼时一答。
高丹将手中的笺纸随手一抛,两张纸如同折翼蝴蝶,翩跹委地。
好不好笑,她以为苏沁负心,原来却是她自作多情横亘在别人之间。
他何尝不是一个用情至深之人,只是这情是一点也没落到她身上罢了。
“去与陛下说一声,我自请去守皇陵,若是北地能光复,到时我便请就国。”
从王氏被诛以来,高丹一直想着联络以前王氏旧党,至少要把母后救出。可前朝的事她之前是一点不参与,只能从以前偶尔听过母亲和表舅的谈话中猜测一些人选。
多的是人不响应,少部分回应她的,也是劝她,废太后罪证确凿,叛国通敌是大罪,留她性命已是皇帝仁慈,让她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
王家苦心经营这些年,一朝倒塌,竟然是什么都没剩下。
无数个夜晚她痛苦挣扎时都会想起苏沁。
那个笑脸冷心的修罗。
那日她在高彻面前骂过他以后就再没见过,可在心底的某个地方,她似乎还在仰望着他。
她自己都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明明他对她一丝温情,一丝顾忌都没有,可她心中恨意愈高,想念也越深重。
可他生命中原来早就刻上了别人的痕迹,并且半辈子谋划思量,只为了给那人一个答案。
她的执念虽斩不断,但也不能如此作茧自缚了。
高彻收到高丹的消息,犹豫了片刻,正想着要不要让苏沁一起过来商量一下。
“公主怎么了么?”谢霓裳在旁看他神色茫然,问道。
“皇姐说要去守陵。”
“先皇帝暂停在天台山,那倒是个清净地方。”谢霓裳点点头。
因为之前修的皇陵在旧京郊外,现在故土难回,只能先把孝愍皇帝草葬在天台山,等日后北定再行迁陵。
“天台山佛宗道源,山水神秀,多少诗人大儒都曾游览过,是个好地方。”高彻看她娇憨模样,也跟着点点头:“不过毕竟是皇陵,皇姐一辈子在宫中娇养惯了,忽然去守陵,怕是受不了那里的荒苦。况且废太后还在宫中,若是在她守陵期间出了什么问题,天下人如何看朕。”
“陛下真是心善之人。”谢霓裳看他烦恼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
“都说天子是圣人,可朕这个圣人也太难当了些。”看她笑,高彻也抿着嘴:“不如让公主去天台寺吧,就说为国祈福。至于废太后,随驾一起去守陵,比起朕,她更应该道歉的是父皇和太子哥哥。”
看着谢霓裳已经显怀的肚子,高彻目光似乎更温柔了些:“希望这孩子能给我们带些好消息来。”
谢霓裳预产期是在七月,如果战事顺利,七月也差不多应该打完了。
谢霓裳低头抚着肚子,这应该是高彻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无论男女他们都会开心,但她心底也希望是个男孩。
私心里,即使不为她自己,为了谢家,也为了徐家。
“舅舅和不让一定可以胜利的。”她抬头,目光坚定。
“嗯,朕也相信。”高彻伸手轻轻环着她,没让她看见眼中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