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幺远远站着,他被石灰粉的杀伤效果惊呆了,这壮观的场景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简直不敢相信,也被自己残忍的手段吓到了。
秦溶就这样倒下了,所有官兵都倒下了,这简直太神奇了!
何二狗第一个冲出去大叫:“杀了他们!摘瓢祭社!”
脚夫们一拥而上,纷纷捡起地上官兵的钢刀乱砍乱剁。
税狠人也一声令下:“杀!”
义军丢了手中的石灰包,蜂拥而上,捡起官兵丢下的刀枪,好一场血腥的杀戮。
何老幺木头橔橔一样的站着,这一刻,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惶恐,丝毫没有那种报仇雪恨后的快感。
他痛心地捂住了双眼,不忍直视。
等到何二狗提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出现在何老幺面前叫幺哥时,何老幺从手指缝里看着视线内的义军一把把高高举起的尖枪奋力插下去,一股股鲜血射出来,再喷洒开去染红那些人的衣裤、染红满地洁白的石灰。
他这才发现,杀人原来是如此的恐怖。
何老幺实在不敢再看,转过身去整理好自己的箩筐,淡淡地说了一句:“走,我们回去。”
何二狗大是不解,亢奋地抗议道:“回去干啥呀!干脆跟他们反了算啦!”
何老幺心口一紧,脱口骂道:“混账!大仇得报,见好就收!”末了补充道:“这一仗,义军不用出手,我们也能杀光这几百人,够了。”
何二狗怔着,脚夫们也怔着,这可是出门前说好了的,只许报仇不许造反。
何二狗只得偃旗息鼓。
见官兵被宰杀干净,税狠人大旗连挥,大声叫道:“徐首领!趁势拿下丰乐场!你去陈家!我去杨家!所有人!搜集石灰包!杀恶霸去!”
这一声呐喊引来无数的呐喊,义军纷纷争抢石灰包,争完石灰包,争刀枪,争完刀枪,如潮水般的蜂拥而出。
待一切声音都远去,何老幺回望满地的人体垃圾,再看自己的兄弟们时,一个个成了白胡子的老翁,一半人连自己吃饭的箩筐都让义军给霸占去了。
程亨吉站在城楼之上,先是看见大堰口内浓烟滚滚,杀声起伏,只以为秦溶对付百十个脚夫,轻而易举,所向披靡。
等到杀声过后,看见贼军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来,叫了一声不好,振臂疾呼道:“抵死城门!与丰乐共存亡!”
喊完拔出一兵丁的刀来又喊道:“秦把总正在跟贼军血战,我们要拼死守城!”
秦溶到底如何,贼军的气势说明了一切,士兵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主将都没了,你一个通判在这里张牙舞爪还有屁用,这土垛子城墙、破败的城门,能抵挡大军攻城吗?
兵终归是兵,分析战场上形势是很有一套的,一百夫长就对程亨吉说道:“通判大人,秦大人现在情况不明,生死不知,贼军如此势众,我们仅仅还有四百人。而且,这四百人要守四道城门,还没有弓弩,只靠刀枪硬拼,这……你认为,我们是守,还是不守?”
程亨吉被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怒道:“你要如何?”
那百夫长道:“如果程大人愿意带我们冲出城去等待援兵,我们就听你的,如果程大人要在这里等着贼军上来,然后一锄头把你砸得稀烂的话,我们就不奉陪了。”
程亨吉急得青筋凸现,想斩他又不是对手。
那百夫长不管他所有的反应,手一挥,城上的兵丁就纷纷靠拢。
百夫长喊一声道:“所有人!从东门出城!”
兵丁呼啦一下跑向楼梯口,百十号人瞬间走得一干二净。
程亨吉浑浑噩噩地就成了孤家寡人,当啷一声丢掉手里的刀,看城外的贼军时,旗号分明、路线分明,既不喊打也不喊杀,只有脚步声震天。
扛顺天教大旗的一路直向北门冲去,扛义和团大旗的往南门奔去,竟没有一个往西门来。
程亨吉突然明白,贼军竟是放弃了进攻西门,要先吃大户去。吃完大户,就一定会从南门、北门破城。
只可恨这帮不争气怕死的兵,闻风丧胆,贼军还没上来,他们就弃城逃命去了。
而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破就破吧,老婆孩子在县城等着他,不知道多担心呢,此时走不走都是一样无所作为了,干嘛不走?
秦溶一去不回,突变来得太快,不光是程亨吉没想到,陈桂堂也没想到、杨金山更没想到,清兵常年打仗,对付这帮农民军,以一敌十是不成问题的,为何败得这么快呢?让人想不透啊。
现在丰乐场的情况是,杨金山家在城里,大多数生意却在城外;陈桂堂家在城外,多数生意却在城里。
这二人,一个把保家当成重点,一个把城外的生意当成重点,也就是说,丰乐场的防守力量基本都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