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山啊哟一声道:“陈爷,这话有点过头了吧我杨某人好像没吃你什么吧?不是……你,你到底悄悄喂了姓祁的多少啊?丢这么大个嗨誓(说这么大的话)?”陈桂堂哼哼冷笑,摇头道:“老鸦说猪黑,自己不觉得。杨大爷,你莫得意,我再给你丢个嗨誓,他祁凌致恐怕连何大爷那一关都过不去,不信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杨金山嘿嘿笑道:“何大爷要怎样,我可管不着,他离得远。你要怎么样,我也管不着,因为你牛啊!我还是那句话,我压点儿价,完全是安抚自己的族人和公口的弟兄,绝对没有对外,你信就信,不信谁也拿你没办法。这个当口要会看兆头,包括何大爷来我也是这么说,风头不对呀,我的爷!死扛硬顶,谁得着好处了?你不清楚吗?不说何大爷,就说你我,耍耍脾气可以,切莫要闹乌龙,要亏也别亏大发了,我真的是劝你。”
张三爷三步两步上了街沿,差点儿和人撞一头,细看却是女佣端着掌盘从屋里出来。
女佣看张三爷的形状,噢哟一声叫唤,闪过一边,掌盘里的青花茶壶一阵晃动,险些落到地上,惊问道:“三爷你这是怎么啦?!”
张三爷一把拉住女佣道:“在说什么呢?让那个杂碎看这么大笑话。”女佣道:“三爷都到门口了,进去就知道了。”
张三爷放开她,一步跨进屋,看看左首茶几边坐着的陈桂堂,又瞭一眼杨金山的长辫子和臃肿的唐装,然后站一边狠狠地瞪着那背影子。
陈桂堂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精瘦的猴脸之上满是怒气,见张三爷进屋这副模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张三爷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下滑到他脖子上的金链子,再转移到金链子外的蓝版红花的衫子上,最后滑落到亮光闪闪的木制地板上,嘴里叫一声老爷,头就算是彻底低下了。
杨金山看陈桂堂这表情,听背后来了人,侧过身来,那肥头大耳、幸灾乐祸的面孔也为之一变。陈桂堂长出一口气,腰板一伸,靠到红木凉椅的靠背上,双臂一字展开扶住椅子的边框拖长声音一字一顿地质问张三爷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呀?”
张三爷听这口气是失望中多有埋怨,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进来一定丢尽了永和的脸面,可是既然已经进来了,就不能让这个羊杂碎好看。
于是指着杨金山道:“大哥……哦,不,老爷,这个杂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不配坐这屋里!”陈桂堂哦一声,继而厉喝道:“混账!”
杨金山一愣,站起来哈哈大笑道:“陈爷,我三年没掏耳屎啦,张三爷说的什么我听不见,你让他接着说呀!”
陈桂堂冷冷地哼了一下,招招手,示意杨金山坐下,然后端起茶碗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对张三爷道:“说,发生了什么事?”
张三爷道:“让姓周的剪了眉毛(被欺负了)。”杨金山哟一声,直摇头道:“年轻人就是这么冲动,还……还动了刀了?他这是有多恨你呀,你都做了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呀?”
说完,张大嘴巴故意作出一副惊恐的样子来望着张三爷,见张三爷见不得人似的紧低着头,又转过脸去望着陈桂堂表示不敢相信。
张三爷昂起头来道:“老子当面撕了他的告示!你敢吗?”杨金山又哟一声,竖起大拇指来赞道:“厉害厉害,真厉害。我嘛,肯定是不敢了。”
陈桂堂黑着脸道:“就为这个?他就敢劈你一刀?你平时是怎么喂这条狗的?”
张三爷愤恨地抬起右手提起喉头上的衣领,缓缓褪下左膀子上的衣袖,露出一只血糊糊的膀子来,然后扯着衣裳一阵甩,指着膀子道:“有杨铁山的功劳!指名道姓要拿我永和开刀!”
陈桂堂皱紧眉头,还是那一副冷笑的表情。
杨金山再不笑了,冷了面孔道:“说什么呢张三爷,你这样会害死陈爷的!”
张三爷瞪着杨金山吼起来:“姓杨的!你以为这很容易吗?”
杨金山站起来,凌厉的目光从张三爷转向陈桂堂,又从陈桂堂转向张三爷,板着面孔道:“不要这样说喔,瓜批娃子,你这样说话是想让陈爷豁出命来跟杨某拼命!当心陈老夫人打烂你的嘴!”
张三爷正要怼他,陈桂堂伸出手掌来制止他骂出口,厉声道:“出去找个先生(医生)!他拿我开刀我就怕了吗?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出去!”
张三爷吃了一瘪,在原地呆了数秒,狠狠地瞪了杨金山一眼才转身无语地退了了出去。他想不通,这么大的事为啥不容人把话说清楚。
但这话对于杨金山来说无疑是碰了一鼻子灰,而且脸上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比被人抽了两巴掌还要难受,姓陈的明明是赤裸裸的在挑衅,而且指桑骂槐连带着叫他也滚出去。
陈桂堂脸上却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指着椅子道:“杨爷,请坐!”
杨金山冷冷一笑道:“陈爷,你怎么不让他说完?”陈桂堂不躁也不急,一个劲指点着椅子道:“先不说这个无聊的话题了,请坐。”杨金山正了脸色,抱拳道:“陈爷,玩笑归玩笑,正事儿归正事儿,我不晓得杨铁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得罪了你,但我不得不佩服陈爷的气量。告辞!”
陈桂堂依然指椅子道:“再坐会儿吧?”
杨金山举步就往外走,哈哈一笑之间已经跨出了他家的大门门槛。陈桂堂这才站起来相送,送到门口道一声再会,确定杨金山出院门走远了,才拖长声音喊道:“爷,你得逞咯!祝你老母一生平安,四脚朝天!”
杨金山隐隐听到了这句话,边走边笑,边笑边自语道:“你乌龟就放心吧,我老母天天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平安得很呢!”
笑到后来打着哈哈的笑,他笑杨铁山终于帮他还了一刀、笑张三爷反穿的衣裳、笑陈桂堂恼羞成怒的样子。
能不好笑吗?刚刚还说吃了我的就得给我吐出来,接着当家的爷就被人砍一刀,脸往哪儿搁呀?迁怒于人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