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京城的第一场大雪,落了。
陆瑀拥着被衾,蓦然望着窗外的寒枝被大雪覆盖。
他本是想等初雪来时,带她去看雪的。
京城有座淮园,那里的雪景是出了名的。淮园中多楼阁长廊,廊亭高低分错,楼阁前后层叠,再加上主人家偏爱树木灌丛,每到大雪天,万物都被雪花雕饰。
整座院子藏在雪盖下,如天地砌成的楼宇,自成品格,漫目银树冰花,雾凇雪柳,鬼斧神工,非人间工匠所能及也。
只这一次,怕是要错过了。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绣帕上的纹路,窗外鹅毛大的雪花簌簌洋洋地落,落在树枝上,堆在屋顶上,压在心头上。
离竹送药被拒,后来,她更是连话都不与他派去的人说,那个叫春风的丫头躲在她的屋子里,半步都不出门,院子里又多了巡逻的家丁
她本就不喜他,如今,怕是恨不得再也不见他的好。
陆瑀苦笑,将帕子盖在脸上,闭上了眼,冰凉的丝织品质感贴着脸上的肌肤,仿佛少女冰凉的指尖,在他面上抚摸。
呼吸渐热。
那场初雪,宋芳菲彻底错过了,她身体底子不如陆瑀好,下雪的时候还咳着,屋里放了暖烘烘的火盆,窗户都紧闭着,什么也看不着。
大雪过后,陆瑀和宋芳菲被锁在家中,仔细养病养了一个多月,才被准许出门。
此时,陆瑀已是情思难耐,却不敢随意去见她。
又等到第二场雪的时候,两人才在邓家的赏雪汇上偶遇。彼时,宋芳菲正倚着朱栏探出小半个身子,伸长手去接天上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
陆瑀遥遥站在台阶之上,近乡情怯地屏息看着这如诗如画的图景,宋芳菲余光瞥见来时的长廊上有一人靠近,却停在不远处一动不动,扭头去看,便看到个傻乎乎盯着她看的二愣子。
她对着靖王世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将注意力转回厅阁外纷飞的大雪上。
而吃了白眼的陆瑀反倒抑制不住地弯起了嘴角,快步走到宋芳菲身旁,与她并排站在朱栏前,一边反复偷看她,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戳栏杆上的积雪。
那层积雪洁白无瑕,落雪自然,方才宋芳菲想去接廊外的飞雪,都不曾舍得将它们拂去,而是另找了一处积雪已崩落的地方倚靠。结果,陆瑀不过出现几秒,那处被宋芳菲怜惜的积雪已经被戳出好几个窟窿眼,一点也不完美了。
宋芳菲:“”
横起杏目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一巴掌拍落那只贱兮兮地狗爪。
陆瑀吃痛地缩回手背在身后,乌若点漆的眸子湿漉漉地瞧着她,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狗。
“哼。”宋芳菲才不吃他这一套,扭过头去。
虽不知道又是哪里做错了,但自觉理亏的少年不敢放肆,见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见面就躲着自己跑,心里雀跃地咕噜噜冒泡,小心翼翼地垂睑偷看她,弯起的嘴角努力压了压,结果反而翘的更高了。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好似与她站在一起,眼前能看着同样的景色,就已经很开心了。
他学着宋芳菲的样子,也伸出一只手去接飘落的雪花,一大团雪花落在掌心,顿时感受到一丝凉意。
雪落之后,好一会才化,陆瑀将掌心的雪花举到宋芳菲面前,两人像是看什么稀罕物一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
那精致的花,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地融化,化作一团圆形的水渍,躺在陆瑀掌心,十分有趣,两个半大孩子这样就玩的不亦乐乎。
后来,竟然还比较起谁掌心的雪花更好看,留得更持久。
“你看,是我的留得更久嘛!”少女像只斗赢了的公鸡,得意洋洋地捧着手心。
“我这个好看。”少年寸土不让。
“哼,那个明明是我看中的,是你耍赖,仗着自己高,劫走了。”
“胡说,我明明也看中了”
“我要再找一朵更好看的,你等着。”宋芳菲气愤跺跺脚,又伸出手去,指尖冰凉凉红彤彤的。
陆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又错失了良机。
“不玩儿了,你手心凉,雪花自然比我的留得更久。”从没对人服过软的世子爷别别扭扭地说道,“就当作我输了好了。”
“什么叫就当作你输了,明明就是你输了。”对方都认输了,宋芳菲也觉得有些手冷,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捏着想打人的小粉拳悻悻地收进袖子里。
陆瑀心里惦记着她袖子里冻得通红的双手,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心跳加速,慢慢靠了过去。
被墙檐割裂出来的天空,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着雪花,北风吹过假山呜呜作响,二人之间,难得安然平静。
宋芳菲望着天空,没有注意到身旁人越靠越近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