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醒后每日,萧绎都会来探看一翻,但顾衍每每都是背对着他。于是萧绎每日都是在帐中坐一会儿,又出去了。
半月过去,二人仍然没有一句话说。
顾衍每日由沈朔伺候着,服药休养,身子却还是不见好,手腕与脚腕上的红痕也未消去,日渐消瘦,本就瘦弱的身体骨感更加凸显,好像一阵风都能吹散架似的。
叶玉琼自上次为温重瑾易容以来,身子一直不大舒坦,那夜给顾衍煮药,又害了风寒,便待在自己帐中,极少走动。
沈朔虽然知道叶小姐身子不舒服,看着自家主子日渐消瘦,眼看着都要一命呜呼了,便硬着头皮找到叶玉琼。
进到军医帐中,沈朔发现温重瑾也在。
二人隔着纱帐相谈甚欢,纱帐里边传来叶玉琼轻轻的笑声。
沈朔一下子觉得心里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但并未多想,只是行礼向叶玉琼说明来意。
叶玉琼听罢,揉着眉心道:“夫人受了伤,按理说吃了我开的药,应该日渐康复才是,怎么就日渐消瘦了呢。”
温重瑾在一旁听着,也觉疑惑。
沈朔挠挠后脑勺:“殿下不仅吃的少,而且睡得也不好,时常做噩梦,有时甚至一夜能惊醒好几回。”
“噩梦?”叶玉琼思索一阵,好像有了些头绪:“那日夫人昏迷,我只当是重伤,现在想来,不仅是外伤,恐怕……咳咳……”
叶玉琼说到一半,便有些咳嗽,一旁的侍女赶紧端了水送过去。
叶玉琼咳了好一阵,方才止住。
“恐怕是夫人在扎塔格部看见了些什么,或者听了些什么,受了惊,才会这样的。”
温重瑾已经知道了扎塔格部之事的前因后果,便不觉得惊讶,但沈朔并不知道萧绎在扎塔格部说的那些话,听罢只觉得心里十分难受,一想到自家殿下之前不知遭了多少罪,他就越发感到痛心。
叶玉琼又开了几方安心的药,叫人熬了给顾衍送过去。
……
几日后的夜里,顾衍喝了药,准备睡下。
沈朔去吹烛,顾衍在被子中把自己抱成一团。
眼前的光随着烛的熄灭瞬间消失,顾衍的世界又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中。
北漠夜晚很冷,入了秋风也大,卷起一地黄沙,呜呜咽咽的吹,好像谁的悲鸣。
沈朔在一旁打地铺,睡在干草堆上,白日跑来跑去的服侍顾衍,也觉得困倦,不一会便睡熟了。
顾衍却仍未入睡。
他一闭眼,脑中就会浮现出一片被染红的沐阳花,不远处他娘的尸体被开膛破肚,野狗蜂拥而上,自己却无能为力,一转头便是扎塔格汗那张猥琐狰狞的面孔,还有闪着寒光的匕首……
他不断的重复着那日的梦境,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倦怠,可战战兢兢的不敢入睡,直到睡意终于完全侵蚀他,却又在一瞬间惊醒,因为梦里他又清楚的看见他娘的尸体,看见野狗,看见扎塔格汗的脸,看见那把匕首……
这半月他都是如此,如此的渴望睡眠,却又如此的惧怕入睡。
即使喝药,也无济于事。
他觉得,不久之后他就会一命呜呼,然后很快的在九泉之下见到他娘,结束自己无力而又痛苦的一生。
顾衍睁着疲倦的眼睛,看着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忽然,他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轻,来者应当是会武功的。
顾衍屏住呼吸,心脏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
他本就敏感,此时他比任何时候都脆弱,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