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有他的一只手那么大,先煎后炖,大火煮汤。
灶膛前很热,陈敬宗往里添木柴时,额头一滴汗落了下来。
开窗会凉快一些,可鱼汤的香味也会传出去,风一吹,万一飘到主宅,老头子闻到又要训他。
陈敬宗不怕挨训,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不想让家人猜疑她是不是也在吃荤,背后议论。
过了一刻钟左右,陈敬宗掀开锅盖,就见里面的汤水已经变得浓白,滑溜溜的豆腐与小伞似的山菇翻滚其中。
陈敬宗打开橱柜,找到一只粉彩牡丹纹的汤盅,再拿出一副配套的碗筷。
她好像很喜欢牡丹,屋里屋外处处可见牡丹的影子。
朝云躲在堂屋的窗户后,瞧见厨房的门开了,驸马爷也端着托盘往上房的方向走来,赶紧去内室禀报公主。
华阳坐在桌边,面前铺了一张宣纸,正准备给京城的母后、弟弟分别写一封家书。
上辈子她将陵州视为偏远清贫之地,认为自己过来是受苦的,没什么可写,所以只会在年关前送一封家书敷衍应对。
如今,她想写些有趣的东西,让母后、弟弟相信她在这边过得很好。
才写了个“母后尊鉴”,朝云就来报信儿了。
“你们都退下吧。”
华阳右手持笔,左手提着袖口,继续行文。
陈敬宗端着托盘跨进堂屋,就看见朝云、朝月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在意被丫鬟们知道他亲手给公主熬了鱼汤。
朝云、朝月低着头避到一旁给他让路,当陈敬宗从面前经过,二女都闻到了一股诱人的汤香。
朝云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对她们来说,鱼汤的确不是什么稀罕物,可三个月没喝过了,一碗鱼汤就成了人间美味。
一帘之隔。
陈敬宗径直来到书桌旁边,将托盘放在了华阳对面。
华阳微微抬头,只看了眼汤盅,便又专心写字了。
陈敬宗打开汤盅的盖子,浓浓的香气顿时在周围逸开。
华阳睫毛微动,却仿佛什么都没闻到。
陈敬宗没去看她在写什么,舀了一碗鱼汤单独晾着,再坐下来,用筷子从鱼头上夹了些无刺的肉,单独放在一个小碟子中。
“汤还有点烫,先吃肉吧。”
攒了五六块儿鱼肉后,陈敬宗将碟子推到她那边。
华阳神色淡淡:“我是来为老太太服丧的,不是来吃肉的。”
陈敬宗:“你这么瘦,老太太见了会心疼。”
华阳:“怎么会,我刚嫁过来就把你当货物挑剔,天天给你脸色看,还不许你睡床,老太太只会怨我委屈了他家乖孙。”
陈敬宗:……
“放心,老太太胆子小,纵使我夜夜都睡地上,她也不敢顶撞公主。”
他很快还了回去。
华阳看看那碟子鱼肉,再抬眸看他:“你既然心里有气,又何必来我面前献殷勤?”
陈敬宗:“你在我们家饿瘦的,我不把你养胖点,回京不好向皇上交待。”
华阳继续写字:“心情不好,东西做得再好也没胃口。”
陈敬宗:“我小声吃饭你心情就好了?”
华阳默认。
陈敬宗还想再提提上床睡觉的事,却怕两人又吵起来,只好先应了她:“行,你乖乖吃肉喝汤,我会改。”
华阳是真心想对他好点的,这会儿见他退了一步,她也没有再拧巴。
她将纸笔移到一旁,端过碟子。
陈敬宗马上递了筷子过来。
鱼肉很鲜,微微咸恰到好处,华阳吃得仔细又小心,幸好并没有吃到鱼刺。
陈敬宗坐在对面,看着她垂着长长的眼睫,清瘦的脸颊白白净净,显得唇瓣娇艳欲滴。
不愧是公主,吃东西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但又仿佛天生如此,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刻意而为之。
“将士们若都是你这种吃法,敌人的铁骑都冲进营帐了。”
陈敬宗微讽地道。
华阳看都没看他:“我不是将士。”
陈敬宗:“可我是武夫,打死我我也学不来你那样。”
华阳:“没让你学我,学学父亲大哥他们就好,当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随便你怎么吃喝。”
陈敬宗嗤之以鼻,手上倒是继续给她挑着鱼肉,让她面前始终都保持着五六块肉的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