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的拇指轻抚着刀柄,良久他方将手松开:“放这些人回到难民营。”
“什么?”杨玉心与钦宇异口同声开口,皆以为自己听错了,竟轻易放过这些人?
“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办,不过把人放回去前,将这些人的名字登记在册,下回若再生事,直接就地正法,不用上报。”明光说罢没再看那些人一眼,转身翻身上马。
杨玉心虽有困惑,但还是跟了上去,钦宇则带领士兵把人押送回难民营。
“将军其实就算处决这些人,也无可厚非,不会有人怪罪。”杨玉心骑马跟在他身后。
“我知道,但这些人皆是逃难来的,倘若处死这数十人,可就随了某些人的意。”
明光骑着马从城西墙沿下走过,墙角下、废墟里,各处可见躺着或坐着的难民。
他们眼中无光,颓然地看着落在长街上阳光,这些人好像都失去了生气,变成一具躯壳。
杨玉心看着眼前情景,心下很不是滋味:“将军,您说时疫何时才会结束?”
她这几日看着城里不断死人,实在觉得触目惊心。杨将军能撑下来,等到虞泠把治疗时疫的方子研制出来,皆因习武多年,体格强壮的缘故。
“不会很久,陛下与娘娘心系翎国子民,满城子民积极配合,疫情结束是迟早的事。”
他说这番话并非是张口就来安慰人心的话,而是内心坚定地这么认为,让人为其动容。
“杨小姐今日怎么到城西来?”明光走在街道外侧,让杨玉心走在里侧。
“父亲病重,他不放心城西的境况,担心将军操劳,所以命我来帮忙,将军也好轻松些。”
城西的事多且杂,杨将军病倒后,明光夜以继日安排人巡逻,自己并无多少时辰休息。
累是固然,杨玉心能来帮忙是好事,不过他却不是图安逸,而是孤身一人难免会有不周全之处,有人帮忙他也可安心些。明光侧过头对她点头一笑:“多谢。”
他五官本就生得教人如沐春风,只这一笑,就让杨玉心红了脸:“没,没什么。”
宫里研制出药方,加之京城管理得当,得时疫的人虽有增加,但速度已呈放缓之势。
被隔离起来的百姓衣食充足,在井然有序的布排下,大家都坚信生活很快便能好起来。
执勤结束交班后,明光并未回府,而是进宫面圣,一五一十说了难民闹事的来龙去脉。
照难民所言,那人的目的甚是明显,拿明光的出身做文章只是幌子,目的是要扰乱京城安稳。可阮家败落之后,此前与其有往来的都如惊弓之鸟。
至于与阮家没瓜葛的,都本分守常明哲保身,无人会蠢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
那么在京中,还有谁能安排这些事?从时疫爆发之初,事情便很不对劲。
“陛下觉不觉得,我们似乎忘了一个人?”虞泠打理着花几上的垂丝海棠,拧眉开口。
“谁?”司鹤坐在罗汉榻的另一侧,窗外的艳阳高照,刺目的阳光落在窗前,把两人照得如同金童玉女一般,让人移不开眼。明光看着眼前情景,脑海中闪过一道模糊的身影。
然不待他看清那人的面容,她就如风般一闪而逝,徒留心中一片空落落的茫然。
帝后并未发觉明光的异样,虞泠把剪好的花捧到皇帝面前给他:“阿斯俑隼。”
俑族使臣抵达京城将近十日,奈何时疫爆发,人人自危,也就暂时忽略了这号人物。
“他在京城看了这么些天的热闹,也该把他请进宫来,问问他此番进宫有何目的。”
虞泠幽幽开口,虽说无端怀疑人不妥,但京内除了这号人,再找不出别人来。
左右使臣是要见的,不如正好借此机会试探清楚,若不是最好,倘若是……
“眼下宫中不宜大摆筵席,就于御花园设小宴,明光,去传朕口谕,宣可汗进宫。”
皇帝命人在御花园设宴席,而文清殿的书房内,司忱才看完最新一批的奏折。
“公子,喝杯茶歇息片刻罢?”静川上前为司忱奉茶,后者抬眼冷冷看了他一眼。
“去问皇兄,我何时才能离开。”司鹤病了几日,他就批了几日的折子,他实在乏了。
“公子莫要为难属下。”静川把茶往前递了递,心下暗暗叫苦,暗道他也想问。
倘若司忱知道皇帝在御花园设宴,还不得把桌子掀了?想着他下意识看了玉玺一眼。
听把静川的说辞,司忱眉头拧成川字,眼底尽是不耐烦的神色,冷声道:“那就滚。”
于是静川利索地滚了。司忱心下觉得烦躁,怒气冲冲地掀落桌上堆积的奏折。
如小山高的折子砸在地上,只发出“窸窣”的闷响,司忱正要叫人,忽看见桌案上有缝隙。
缝隙隐藏在桌上盖着的锦布上,若非锦布被扯歪,露出破绽,素日里极难发现。
他脾气不好,看见人更觉得心烦,所以除去静川,不允其他人在书房内伺候。
这会子静川不在,书房内便只有他一人。皇帝书房里的东西,按理他不应该动。
他本想把锦布归还原处,却鬼使神差地按下暗格,紧闭的暗格弹开,里头放着一卷卷轴。司忱抿了抿嘴,拿出卷轴打开,竟是一张画像。
画上之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灵慧皇贵妃!
司忱呼吸一滞,迅速把卷轴收好放回暗格中,把锦布盖回原处时反复确认盖妥帖才罢休。奏折散乱地落在地上,司忱瞥了一眼,蹲下身去把折子一本接着一本拾起。
御花园内,一道铃音响起,虞泠与司鹤抬眼望去,就见一名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子走来。
来人剑眉星目,鹰鼻深眸,一头微卷的短发刚好到肩膀的位置,甚是清爽。
这位俑族的可汗,形象与虞泠想象的有些出入,她还以为会是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
阿斯俑隼行至帝后面前,以翎国的礼向两人拱了拱手:“翎国国主,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以见到您,本可汗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