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费雪搀扶着高烧不退的婷婷,越发艰难地穿行在树林里。已过两天两夜,虽然深山中不乏野果充饥,雨水也能让她们解决口渴的问题,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寒冷、饥饿、疲惫、伤痛,还有时不时突袭的余震,巨大的心理恐惧,时刻考验着她们。两人都是凭借着求生的渴望和毅力在强撑了。婷婷腿上的伤口发炎溃烂,吸引着蚊虫都来尾随。路过一条小溪,费雪撕了自己的内衫帮她换下已经跟皮肉粘连在一起的布条,重新包扎好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婷婷脸色煞白,昏迷了好一阵儿。费雪害怕极了,抱着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喃喃祈祷着她别死,别丢下自己一人。好在,昏睡之后,婷婷幽幽转醒。她让费雪不用管她了,自己去找救援,尽快走出这座山,但费雪怎么可能抛下她?就算是拖,也要把她一起拖出去。短短几天,费雪已经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变成了极能吃苦耐劳的女战士。她身上也有无数的伤,疼痛时时刻刻凌迟着疲惫的神经,反倒起了提神的作用。捡来一根小臂粗的树干当拐杖,撕下藤蔓的外皮做绳索,她把婷婷绑在自己背上,拖着她一步一步前行。天又黑了,她找了些阔叶铺在地上,一层一层,当做床,然后把婷婷放下来躺着。她两边腰侧都被"绳索"摩擦破皮,又被雨水浸泡,又疼又痒,都不敢用手去碰。浑身火辣辣的刺痛让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只能咬牙硬撑。跟着婷婷野外求生两天,她很快知道哪些野果可以吃,白天穿行时便多摘些揣在兜里。这会儿终于歇息,她拿出野果自己啃着,又给婷婷递一个。"我吃不下……你吃吧。"
婷婷发烧,很是虚弱,连咀嚼的力气都没了。费雪艰难地爬起来,跪坐在她身边,扶起她:"婷婷,你要吃……想想你的家人,你年迈的奶奶……你要坚持下去!"
"我……我不行了,费雪……明天你自己走吧,带着我,只会连累你……我就在这里休息,你快点走出去,找人来救我……我等着你。"
婷婷断断续续,像是交代后事。费雪摇头,声音哽咽起来,眼里可早已没了泪水:"婷婷……我在这鬼地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你不跟我一起,我根本……根本走不出去的……你坚持,一定要坚持住。"
"费雪……""来,我咬开喂你,你慢点吃,好歹吃一些……"她不住地劝,婷婷总算又振作了几分,吃下几口野果。"婷婷,要是我们活着出去,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吃完东西,两人靠在那里,抬着头,透过茂密的树冠,从缝隙间看着黑幕一般的夜空,淡淡闲聊。婷婷虚弱地说:"我想带奶奶去首都看看……我还想出国,去见识更大的世界——最后,我还想读书……""好啊……你这些愿望,肯定都能实现的。"
两人聊着聊着,婷婷又没了声音。费雪吓得浑身冰凉,双手摸索着触碰到她的脸,探向她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她只是睡着了。周遭安安静静,费雪困得眼皮打架,不知不觉间,她也陷入昏睡。精神世界慢慢开启了另一片天地,不知是梦境,还是幻觉……她在家里躺着,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嫂子小侄子,全都围着她,把所有好吃的好喝的全都摆在她面前。"小雪,你吃啊……想吃什么尽管说……""姑姑,你陪我玩儿啊,我要坐过山车,我妈妈是个胆小鬼,她不敢。"
"费费,你快回来啊,我们都等着你呢,只要你回来,所有要求都满足你……""小雪,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一生一世不分离。"
她高兴极了,大笑起来,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她兴奋地跑过去,可突然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眼前一片混沌,继而地动山摇,她急速下坠!"啊——"费雪惊叫一声,突然醒来,下一秒连忙去摇晃身旁的女孩儿,"婷婷!婷婷!快醒醒,余震来了!"
她第一次亲生经历地震,不明白为什么主震发生都三四天了,还会有大大小小的余震不断。这一次的余震很强烈,大地摇晃了好久都没停歇,她心里的恐惧空前高涨,用力地摇着同伴。可婷婷没醒……"婷婷!婷婷!"
费雪带着哭腔喊起来,手指探到她脸颊,炙热的温度好像烧开水一样。完了……她知道,婷婷已经高烧陷入昏迷。"婷婷……"她突然没了主心骨,趴在同伴身边哭起来。好在,摇晃的大地渐渐平息,她们所处的这块区域并没有断裂分离。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平复,可她再也不敢睡,就这样紧绷着神经,等待黎明的到来。卓易霖进入深林后,接连发现几处人为活动的痕迹,便更加确定有幸存者入了深山。他用卫星电话跟费扬取得联系,很快,救援队伍又派遣了几支小分队,从不同方向进山,搜寻幸存者。整整一夜,卓易霖就小憩了一个小时,想到有人等着救援,他心急如焚,即便疲惫到极致,也无法安心歇息。天快亮时,他找到了一条小溪,在溪边洗了脸清醒清醒。转身要走时,看到荆棘从里挂着的布料。捡起一看,上面有血,粘连着皮肉。所以,幸存者的确受伤了,而且伤口已经溃烂感染。他现在的情况一定非常危急,若得不到及时救治,肯定会危及生命。卓易霖赶紧加快步伐,细细找寻林中的蛛丝马迹,时而呼喊几声:"有人吗?有没有人?"
时间已经来到清晨六点,新的一天又开启了。可因为天气阴沉,树林中木叶茂盛,眼前所见依然是一片漆黑。他肩膀上的探照灯是强光手电筒,光线能穿透很远。已经疲惫饥渴到产生幻觉的费雪,眼眸最开始捕捉到那一抹摇晃的光时,以为自己又入梦了。过了不知多久,那道光线又晃了几下,从林间高高的地方穿过。她仰头,眯着眼,细细地看……"婷婷,你快醒醒……我好像看到光了,是不是救援人员来了……婷婷——"她急急忙忙地摇晃着身边同伴,可婷婷依然在昏迷中。"这里……来人啊,救命——"她仰头呼救,可嗓子早已干哑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听起来毫无穿透力。那道光越来越清楚,摇摇晃晃,时高时低。渐渐地,她还听到了声音,问"有没有人……有人吗?"
她激动难抑,神志瞬间清醒,"有!有……"嘶哑的声音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似的,她着急地四处查看,摸到之前当拐杖的那根棍子,胡乱地挥舞着周围的灌木。终于,那个光源出现在视野中。她被强烈的光晃得完全睁不开眼,更看不清对方,只本能地抬起胳膊挡在眼前。而卓易霖看着几米开外的"活物",除了能辨认出对方是个人,连男女都看不真切。当然,更没认出那是费雪。他顿了秒,心跳加速,大喜过望,而后连忙奔过去,"我是救援人员,我是医生,你别害怕,你得救了!"
他一边喊一边跑过去,等走近了,才发现坐着的那个人旁边,还睡着一人。而原本举起手臂挡在额前的费雪,在听到那声音表明身份时,整个人狠狠一震,心都麻了……看来,她真的快死了。她的幻觉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她居然听到了卓易霖的声音。呵——死前能在幻觉中感知到他,也算是死神的礼物吧!卓易霖奔过来跪下,这才发现对方是女性,急声问道:"你怎么样?身上哪里受伤了?"
费雪听着那声音,整个感官全都瘫痪。她无力地垂下手臂,眼眸迎着光源看向那张脸,依然看不清……幻觉嘛,幻觉怎么可能看得清。可为什么,幻觉会如此真实?她感觉到自己突然被一股强力拉过去,紧紧拥进一个怀抱里,她的脑袋被一只大手牢牢包裹,按在那个怀抱中央。她还听到幻觉中的卓易霖哭着喊:"小雪……是你,真的是你……你没事,你还活着……小雪,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她想,原来自己真的死了。都有人哭丧了。卓易霖不敢相信,此时此刻,他多想跪地磕头,感谢老天爷给费雪留了条生路,也给他留了条生路。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儿,任由泪水泛滥,哭得像个孩子。可费雪始终没有反应。她像一具失去了生命体征的破布娃娃,耷拉着手臂,软软地被卓易霖禁锢在怀中。她渐渐清醒了,心跳加速,仿佛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是真实的世界。可真实的世界,怎么会有卓易霖?两人拥抱了好久,卓易霖见怀里的人没有动静,安静地令人心惊,不由得缓缓推开她一些。好在,费雪的眼眸转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