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说?”
安绣莹眸光透亮,自有睿智。
“他那么骄傲恣意的一个人,若非真的将你放在心坎上,不会对你贴心至此,更不会因为你而屈尊到梅府来给我撑场面。你从前爱而不得,备受凄楚。如今好容易盼得他对你另眼相待,再加上你们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却不肯顺其自然,放任自己的情感。只有一个解释,你在害怕。”
师心鸾眉心微蹙,贝齿咬唇。
“心鸾,你是担心被他辜负么?”
如果是这样,安绣莹倒是能理解。但看她自己现在的处境,便知这情之一字背后的心酸凄凉。
师心鸾摇摇头。
“不。”
她用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坚定语气说道:“他不会。”
所有人都以为楚央风流多情,但她知道,他不是花心善变始乱终弃之人,而且北靖王府的家教,也不允许。
安绣莹讶异于她的笃定,而后笑颜如花。
“既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呢?”
“我…”
师心鸾刚一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自己的夺舍,不适合向任何人倾诉。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我只是害怕…”师心鸾换了种说法,“不能陪他走到最后。”
这话说出来以后,她蓦然心口一松。
是的,原来这段时间盘亘在心里的纠结,源于此。
她如今或许对楚央是有些意乱情迷,但还至于爱上。这一点,她很确信。今天那个神棍的话,让她不得不重视。
楚央若真是因为她的离去而半生孤苦,那么即便是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她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
安绣莹是不知道这一茬的,再联想到她之前说的话,有了一个猜测。
“你…怕自己辜负他?”
师心鸾再度沉默。
一直在脑海里纠缠的那些乱麻仿佛找到了头绪,一根根梳理整齐。原来她所有的顾虑和犹豫,都只是因为…害怕辜负他。
安绣莹从她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微微惊异过后慢慢平复了下来,对她讲起了自己这两年的经历。
“你是知晓我丧母后在家里的处境的,尽管嫂嫂不喜欢我,但父兄疼我,所以我并不觉得多苦。十四岁那年,我满怀喜悦的出嫁,最初和兴怀也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师心鸾一听到‘相敬如宾’这个词儿就想起曾就此与楚央的争辩,心里不知怎的涌出一股子莫名的悸动。
“当时我年纪还小,不适合孕育子嗣,他也宠我,从无任何怨言。那两年,他真的是对我极好的。直到我怀上蓉姐儿,他很开心,我也很开心。临盆那日,他忙于政务没有在我身边,回来后对我满怀愧疚,也不曾因我生的是个女儿而不悦,反而轻言细语的安慰我。知道我或许不能再孕以后,起初他依旧对我好,但渐渐的,我发现他变得不爱说话了。”
说到这里,安绣莹眼神有些暗淡,却是浅浅一笑。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梅家独子,子嗣大业不可轻视,就算与我再深的情分,也抵不过‘无后之罪’。他躲避我,是不忍心对我说那些话罢了。但不说,不代表那些问题就不存在。回京以后,母亲找我谈了一次,他知道候什么都没问。当晚,他便宿在了刘氏房里。”
师心鸾的目光,冷了冷。
中秋将近,天气已渐渐转凉,秋风掠过窗外枝头,泛黄的枯叶纷纷落地,徒留萧索余韵。
“那晚我坐在窗前,从未觉得盛夏的夜晚,比在淮州的冬日还冷。蓉姐儿睡着了,我看着她的脸,看见她肖似她父亲的轮廓和眉毛,想起在淮州那三年的幸福甜蜜,只恨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更用力珍惜。至少,曾经得到过最完美的,不至于日后丢弃的时候,那般不甘心。”
安绣莹的声音,仿佛洗涤了盛夏的酷暑,带着余韵的热度,再被秋风扫过,留下的,是满腹心酸和风过无痕的漠然。
师心鸾静默一会儿,道:“绣莹,你后悔过么?”
“不。”
安绣莹却摇头,唇边含着一抹笑。
“现实的问题,放在任何男人身上,都一样,区别只在于,更好或者更坏罢了。其本质,都一样。”
师心鸾无言以对。
“心鸾,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安绣莹轻声道:“人生苦短,有些东西,或许一开始不去触碰便不会有心痛。但是,若因此而拒绝靠近,更是莫大的遗憾。”
她嘴角弯起柔婉的笑,“我并不后悔嫁给他,只是有些遗憾,曾经与他相爱的时光,太短暂。他如今身边有了其他人,便已不再是我心目中那个对我体贴入微的丈夫。只不过,披着一样的驱壳罢了。我哭过痛过绝望过,但那又怎么样呢?我还得继续过下去。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女儿要照顾。门当户对的婚姻,从来不需要情爱来支撑。”
这些话,倒是有些看破红尘后的释然。
“心鸾,你既相信世子的为人,而你对他也并非已无情谊,为何要退却呢?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未来是怎样的,我们谁都无法预料。就如同当年你被皇后赐婚,我问你是否后悔遇见他,你说不悔,是一样的。深陷情网的人,哪怕知晓那或许是万丈深渊,也会不顾一切。或许今日他的心境,便与当年的你一样。焉知你如今因怕自己会辜负他而不敢再向前一步,对此时的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