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微微一沉,但面上还是笑着。“皇上可是记成哪位姐姐的衣衫了,”之后故作恼怒道:“臣妾在烟波亭与皇上相遇,是穿一件月白绣蝴蝶兰的裙子的。”
皇帝一怔,旋即尴尬笑笑。“是吗?”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出传来:“朕记错了呢。”
我回过头轻轻剜他一眼,他面上全是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我“哼”一声,娇声道:“原来皇上是跟臣妾开玩笑呢。”
皇帝面上全是放松,“呵呵”一笑道:“你啊!”那语气里全是宠溺,令我不再疑心其他。
其实这样旖旎和谐的时刻并非头次,有时皇帝在长春宫过夜,晨起时偶尔也如这般依在床上看我,与我随意玩笑。他的眼里全是温柔缱隽,就仿佛我是他最重视的珍宝一般。
我该是满足的,从遇见皇帝到如今成为昭容独居一宫,不过短短数月,在这后宫中也算独领妩媚。可是,我看着镜中皇帝那双似在看我又仿佛不是在看我的眼睛,前几日月贵人的话又响在耳边。
那是在飞龙池边,我独自一人在松风亭中赏景,一个带了惊喜又怯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姐,是您么?”
那声音不是惠儿,我转过头,只见月贵人站在亭外,在看清我的一刹那原本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
“昭容娘娘,”她福一福身:“臣妾认错人了,还望娘娘不要责怪。”
我微笑道:“月贵人不必多礼。”
月贵人在我笑的那一瞬面上露出忡怔之色,不过片刻她笑道:“娘娘在此赏松柏么?”
我点点头,“松柏是高洁的树,我很喜欢。”
月贵人听了我的话,轻轻叹一口气。
“月贵人怎么了?”我问道。
她一双瞳仁久久落在我面上,半晌才道:“之前娘娘站在这亭中,臣妾还以为是我家小姐回来了。娘娘又说喜欢松柏,我家小姐当年最爱来此赏景,总教导我们‘为草当作兰,为本当作松。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方才娘娘那样一笑,真是像极了我家小姐呢。”她说着眼里泛出晶莹的泪滴,面上也有无限伤感。
我一愣,月贵人是皇后娘娘的家生丫头众所皆知,她此番话处处道出我与皇后相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之后闲话几句她便告辞,却令我心中生出无限遐思。
如今我看着皇帝眷恋的眼神,本该欢喜的心情却被那突来的回忆扰了去。是否,皇帝对我的宠爱,也是寄托在我与皇后相似的份上呢?
这样一想便觉委屈伤感,但又不能示于君前,只好专心打扮,细心挑选首饰来。
那边皇帝“咦”了声,我闻声看去,只见他拿起方才惠儿搁在榻上的那条星光裙,眼中都是惊叹。
“这裙子真是别致,昭容心思很巧啊。”他朝我笑道。
我微微垂了头,卸下芍药花,将一支珐琅蝴蝶簪戴在发髻上,想到谢娘所托,此时不失为一个给皇帝留下印象的好时机,便道:“臣妾不敢居功,这裙子是绣娘做的,臣妾一时还想不出该用什么上裳。”
皇帝“呵呵”一笑:“这有何难,让织工局为你做一件浅银色的短袄,领口、袖口绣上宝相花纹便好。”
一旁侍立的惠儿“啊”地低呼一声,皇帝目光转向她问道:“怎么?”
惠儿看一看我,眉宇间有犹豫之色。我不在意道:“怎么了,你就说吧。”
惠儿对着皇帝福一福身:“回皇上话,绣这裙子的绣娘,也是这样说的。”
这次换我与皇帝皆一愣,我正想开口为谢娘讲情,却见皇帝面上慢慢浮起一个浅浅而满足的笑容,又如天边一抹流云,迅速消失不见。
他转向我,拿起我搁在妆台上的芍药花,认真为我戴在新梳的双髻上。
“朕等着昭容穿上这条裙子的那天。”他的口气里都是认真,仿佛在说一件大事一般。
我点点头,羞涩一笑:“上次皇上说希望看到臣妾跳舞。臣妾近日在学浣纱舞,届时可为皇上舞一曲。”
他眼中光芒大盛,那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又带了些飘渺。
“是吗?”他将我拥入怀中,语气中都是欢喜:“朕很欢喜,你终于能为朕跳一曲了。”
我默默偎在他怀中,被他的欢喜感动。目光落在妆台上剩下那朵芍药上,不知为何,却想起一首诗来:
“九十风光次第分,
天怜独得殿残春。
一枝剩欲簪双髻,
未有人间第一人。”
人间第一人,是此刻正值隆宠的我,还终究是那远在蓬岛瑶台的皇后娘娘呢?
番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