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应声,姜芙抬腿便走,没走出多远,便又被人唤住:“钟芙!”
乍一被人唤起这个由她临时编的名字,倒让姜芙一时没反应过来,稍缓了下才转过身去,正见棠意朝她行来。
她步调稍缓,却是不急,走路的形态,倒勾起姜芙少时记忆中的许多事。
“你初来乍到,想必对路不熟,我送你回去吧。”
初见棠意便觉着亲切,隐隐有似曾相识之感,她向自己投来的善意,亦让姜芙觉着心里有了稍许安慰。
一人一前一后行着,姜芙便始终盯——望着棠意的背影。
脑海里有个模糊的人形,却不敢认,犹豫良久才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宅院没有名字,”前面的人没有回头,却似与她脑线长在了一起,“如若你是要问这宅院名字的话。这宅院在玉峰山脚下,玉峰山在临州境内。”
果真是临州。
月色下,姜芙面容看不太清楚,谁成想前面棠意突然转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被他们那伙人半路抓来的,因为我会治伤。”姜芙老实答道,这种事儿没什么可瞒的,这里的人迟早会知道。
“也难怪,不过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棠意一顿,“你这张脸最好一直这
样,只要你一直这样,就不会落得之前寻死那女子的下场。”
这话颇有深意,姜芙猛然抬眼,一人皆不在灯下,谁也看不清对方神情
北境的秋叶已然染黄大片,转眼间,姜芙在这间宅子里住了将近一个月。
原先的单衣换上了稍厚重一些的,慧娘不让她在这里穿男装,便让人给她拿了几件衣裙,与那些姑娘们自是比不得,样式简单料子粗糙。
配上那一张黑脸,倒惹得不少人笑话。
除了这里的护院之外,偶尔还会有女子被送来,姜芙发现,新来的姑娘们会被关到西院儿一段时日,那偏院儿偶尔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似受了打骂。
而南院时常有鼓笙之音传来,她偶然进去过一回,那里的姑娘们都在练习诗词礼乐,这些女子似货品一般被人分类挑捡,容貌才情上乘的才能去到南院儿,每人会配发一名婢子,来了南院的女子,过不了多久便可出门,有时一两日,有时三五日。
姜芙听说,她们是去见大人物了,至于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很多人也讲不出来。
这园子里能与她说得上话的人不多,棠意便是其中一个,棠意长相柔美,性子也很是随和,听说她礼乐皆擅,但又和旁的姑娘不同,她不属于任何一个院子,她只待在慧娘身边。
正应了先前的猜测,这间宅子果真不是什么正经之处,甚至比她先前所料想的还要可怖。
此宅不知是谁建,专挑了这么个荒山野岭之所,目的就是掩人耳目,临州城里有一座茶楼,里面的香茗据说百余两才能买得一盏,普通百姓自是进不得,能进得去的,皆是当地商贾巨富,还有一些不知身份的神秘客商。
此楼表面卖茶,实际上卖的是这宅院里的姑娘。
除了被抓来的女子,这里也养了不少瘦马。
正如先前姜芙所知,被抓来此的,皆是各处富家女子,她们自小识礼懂乐,被人娇养着长大,皆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不同自小便被人养起等着发卖的瘦马,背后之人认为被抓来的女子,照比那些逆来顺受的瘦马多了些格外的趣味,恰如不染尘世的白桅,一下子从花枝上颤落下来,却没有艳香之气,远比瘦马值钱的多。
旁人或许想不到,可姜芙是官家女,她清楚,背后之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商人,冒了这么大风险必定也不单单是为了以女色赚银子,这里怕是还有更大的利益牵扯。
那些姑娘们去见的大人物,所指未必都是商人,更可能是朝中官员。
而能在临州只手遮天风生水起之人的身份,只怕连姜芙都想不到。
这才是让她最为寒心的事。
这一个月,姜芙活得矛盾,来了这里的女子,要么从南院出去,要么横着出去,这一个月间,被抬出去五个,都是连姜芙也救不回来的,而救回来的那些,姜芙对此又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想要逃又寻不到机会
临州的事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
,殊不知早就被人查了个一清一楚。
太子府邸外表看似一切如常,方柳站于书案前颔首道:“殿下,临州已经有消息了,长久以来,临州附近常丢失少女,几番细查下去与郑大人有关。”
方柳口中的郑大人,便是崔枕安的亲娘舅,郑君诚。
“郑大人于荒山处建了一处别苑,将那些女子集中在一处,培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将她们送到临州最大的一间茶楼去,名为卖茶,实为卖那些女子”
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册子递了上去,“前去买茶的不止是一些富商,还有一些官员,据说,凡是路过临州的官员,皆去过那间茶楼。”
听完这些,崔枕安突然冷笑起来,目光却始终落在手里那枚盒子上,这盒子里装的皆是姜芙之前存留的干叶,姜芙不在的这些日子,崔枕安日日将它们放在手边能触到的地方。
“果真是我的好舅舅。”他的笑意任谁看了也发怵,不达眼底,“这样的人,当初为了保自己,不惜给我下毒,我的生母亦纵着他,就连母后也替他们瞒着。”
“他们到底拿我当什么?”
而今,当初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姜芙也不见了。
他忽然觉着自己十分可悲。
此案若是掀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方柳正为难之际,只瞧远处一道人影朝这边奔过来,几乎眨眼间便到了殿门。
方柳卷着一阵凉气入殿,因跑得急,鞋靴上还粘了落叶。
仇杨入门,连气都未来得及喘上一口,“太子殿下太子妃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