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顶着日贴在一处,走出不远便各自出了一身汗,穿过前院的石板路,二人寻了院中一处可遮阴的檐下,姜芙扶着他坐好。
“在这里歇歇吧,看你满头的汗。”她掏出帕子为崔枕安擦拭额头的汗珠,——眼前花影一扫,崔枕安留意到,她手上的帕子绣的是一朵碧叶,两朵粉荷。
“好像你每方帕子上绣的都是荷花,看来是你钟爱荷花。”他握着姜芙的腕子说道。
姜芙笑笑,满目璀璨道:“荷花对我来说的确意义非凡,所以我才喜欢。”
“哦?为何?”他问。
话在嘴边似难以启齿,此时若说个前因后果,姜芙倒觉着有些害羞,只摇头道:“以后再同你讲。”
见她不愿讲,崔枕安也实没什么兴趣,亦没心思打听,此事作罢。他目光一转,正见到院中一株丁香,随言道:“先前见着你总围着那株丁香转,我还以为你喜欢丁香。”
姜芙笑的更甜,也不应只道:“花都开了,我去采两朵制成干花,摆在房里时常能见。”话落,她将起身,却在起身的刹时听到两声古怪的异响。
还未反应过来,便不知哪里来的尘灰落在她的脸上,险些迷了眼,她抬眼望去,只见檐上一大块破瓦正悬在头顶摇摇欲坠,尚来不及拉着崔枕安起身,便见那块松动的瓦砾直直砸下来,随而姜芙低呼一声,二话不说扑在崔枕安的身上,将他的头护在自己身前,而自己以脊背迎着掉下的碎瓦。
随着一声闷响,砸在姜芙背上的那一下不轻,但她还未觉着疼,崔枕安握着她的腰见她神情痛苦,忙起身脚步摇晃带着她挪到旁处。
这破宅院年久失修,处处都是隐患,偶有碎瓦掉落,而今日是连着上头的木桩一同腐朽,掉下好大一块。
两个人站在日头底下,背上的痛楚迟缓袭来,巨痛一下更比一下深重,姜芙觉着甚至蔓延了整片脊背,身形单薄的几乎站不住,指尖紧紧掐在崔枕安的胳膊上,咬牙含泪说了句:“疼”
方才那下砸的不轻,崔枕安垂目朝她背上望去,背上衣衫处有灰土,还隐隐透了血色。
这单薄的身躯此刻无助的依在他的怀中,再瞧地上那片破瓦烂木,砸在身上必伤无疑。
有那么一瞬间,崔枕安心里紧紧绷着的某根弦稍动了下,甚至充了一种莫名的悸动,那双紧紧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好似也攥在了自己满是褶皱的心口上。
素来心思敏捷的人一下子犯了迟钝,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一队护卫匆匆赶来,头领见此情景,万分多余的问了句:“世子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先将夫人抬回房,再去请个医官给夫人看伤。”崔枕安轻捏了姜芙的指尖儿在她耳边低声宽慰道,“别怕,医官马上就来了。”
背上巨痛仍未好转,但耳畔传来崔枕安沉沉低语之际,姜芙便觉着不那么疼了。
她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两行泪划下来正滴在身前人的衣襟之上,闷闷地又问了一句:“你没伤着吧?”
声音颤抖着细若蝇蚊,崔枕安未听清,只将头又朝她压低了一分反问:“什么?”
“你没伤着吧?”她将声音稍提高了一分,可正是这一分,背后脊骨似碎开一般,相比方才越发疼了。
这回崔枕安听清了,就在听清的那瞬,他竟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眸光一闪,崔枕安下意识应声,语气略带责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念我!”
这句是脱口而出,是他与姜芙相处这么久以来,唯一一句讲前未动过心思的。
也仅此一句而已。
当女医官来时,姜芙整片脊背的血色透湿了单薄的衣衫,她趴在内室的榻上,由医官来处理伤口,坐于外间窗榻之下的崔枕安偶能听到里面她因伤痛而叫嚷两声,脑中回想着是方才姜芙护在他身旁的场面。
不免有些恍惚。
内室珠帘声响,有婢女手捧了血衣出来,正是方才姜芙所穿的那件,血色凝成暗红,与瓦灰混在一起,显得颜色有些狰狞。
良久,医官自内室里出来,与崔枕安见礼:“下官见过世子。”
“夫人的伤都在背上,若再偏一寸就伤到了脊骨,好在只是皮肉之伤,未见伤骨,伤口不算大,却很深,下官已经为夫人上好了药,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药便好。”
听医官这般讲,崔枕安那颗不算稳动的心总算松驰下来,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医官福身,随行之人亦同时离去,人一走,房间便显得空了,仅剩下两个婢女。
他撑着小几起身,朝内室走的每一步都显得十分艰难,时候未到,该做的戏他一场都不能少。
好不容易挪到了内室,摆手示意两个婢女退下,他目光只望着前方床榻。
行的近了,崔枕安抬手掀开胧月似的帐幔,只见姜芙未着上衫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