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知道今日会是这样的天气,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姜芙出门的。
撑着伞于城门前等了许久,也不见个人影。
却又怕
着姜芙是不是抄了近路走了旁门,时不时又回医馆看看,往返几回,天都快黑了。()
可姜芙仍旧全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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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趟折腾下来,他衣袍已经打湿了大半,终是忍不住折回医馆,问小工道:“你可知姜芙是去了哪家采办药材?”
这小工不机灵,从来也不关心旁事,只摇头,“姜郎中从来没说过。”
就算是说了,他也记不住。
崔枕安有些隐隐的怒意,却也没时间发作。
心里正急着,只见原本因大雨而空无人烟的街道上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往城门方向跑,有的甚至连伞都不撑。
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刚从医馆门前跑过又折回来,瞧见崔枕安便拍大腿,“哎呀,崔郎君你怎么还在这?!”
“城外出事了,方才听有人说,外面山石滑坡,堵了路还埋了几个路过的行商,有人亲眼见着是你家的马车被埋,这会儿都报官去了!”
“什么!”崔枕安面色一惊,二话不说便往外奔,怪不得姜芙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怪不得他心神不宁了一整天!
他与旁人齐奔出城外,连伞都没拿,夜色渐黑,滂沱大雨浇在身上,下得起雾,眼前一片灰蒙,果真出了城行出不久,那段原本就崎岖的山路被山石泥土断开,远远看着似一座小山,傍晚时多是行商归时,端午前后本就雨水充沛,加上今日这一场急雨
到了此地,崔枕安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旁人同他说的那句话,有人亲眼所见,是他家的马车被埋
前来帮忙的百姓都取了物什帮着挖地,不久后官府的人便前来,因为大雨未停,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这山上的积石还会不会接着滚落,若是再塌一回,无疑对在场的百姓又是一次伤害。
官府的人前后探了情况,才敢开始挖动,可是手里的工具有限。
崔枕安也顾不得许多,徒手便上。
指节插入泥石中,只管往外刨,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于下巴处流成一条水注。
传闻中被埋的其他行商的家属亦齐齐赶来,哭着喊着的挖土,崔枕安与他们的区别,无非只是没有哭闹罢了。
可是他脑子里除了姜芙,再没旁的念头,他一遍遍的在心里喊着,“姜芙,你不许死你不许死”
天公不作美,这场雨一直在下,一直在下,山路上的人也一直在哭,好在,没有亲的泥石再滚落下来,前来帮忙的百姓越来越多。
直到了快亥时大雨才转小,两道身影自街尾急急奔来,是姜芙和他雇的脚力。
今日时间耽搁的太久,脚力不放心,于是便送了姜芙回来。
一入门时,医馆中坐地不安的小工几乎傻眼了,上下打量着姜芙,见她身上除了衣裳角湿了之外再无异常,又惊又喜道:“姜郎中,你去哪儿了!”
这语气太过惊急,倒将姜芙吓了一跳,她不紧不慢的收了伞,甩了甩水珠,又立在门边,这才将
()手里拎的东西放下笑道:“别提了,今日本来是去采办药材,谁知道我常去的那家因为买假药材被官府查封了,才采办的一车也被那边县衙都扣下了,我在那里磨了一天的牙,愣是不给放行,连马车都给我扣下了,我如何解释都不成,没法子,只能先将马车留在那里人先回来,待明日去衙门签一张文书给那边县衙的审阅,才能把马车和药材要回来。”
“天下大雨,我和张大哥又雇不到车,好不容易最后遇上一辆农家的牛车,车是坐上了,可是太慢了。”
姜芙解释着,亦是在抱怨着这一整日的不顺。
“坏了,”小工一拍大腿,“崔郎君误听人言,跑去城外寻你去了”
小工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所有事都同姜芙说了一遍,姜芙便又举了伞前去一探究竟。
今日天色太晚,又下了雨,姜芙便没行这段路,反而绕了个大远,倒不想竟也躲过了这场灾难。
来到塌方之处,远远就见着许多松油所制的火把在燃烧,倒将此处照得通亮。
有尸体被人挖出,以担架匆忙抬出,哭喊声连成片,一时混乱,姜芙倒是寻不到崔枕安在哪里。
借着火光四顾望去,所站着的人群中也没有他。
许是出于医者的天性,既到了此,她便没有不帮忙的道理,也不顾得旁的,撑着伞就往前走,看到一个差役模样的人才想上去问话,却在他举着的火把所照的光亮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漫身被雨水浇透,衣衫上皆是泥土,双膝盖跪陷于泥地之中,徒手正挖着什么,明亮的火光之下,姜芙看得一清二楚。
即便是那人在京当质子的那几年,被人算计身受重伤的那几年,也不曾这般狼狈过。
此刻她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一捧土一捧土的向外丢,四顾无人,似个提线木偶般不曾停歇,也不知是不是姜芙眼花,还是天色太暗她看的不算真切,那原本修长且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而今沾满了泥沙,上面还透着血色。
许是这血刺了姜芙的眼,她终在震惊中回过神来,撑着伞来又离近了一步,身子弯下,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小声唤了句:“崔枕安”
这一声唤声音不大,可对于此刻的崔枕安来说却是振聋发聩,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可同时却又分明的感受到了肩上传来的温度,猛然回头,正与那一双清亮的眼睛对上。
瞳孔中真真切切映的是姜芙的那张脸。
她好好的就站在崔枕安的面前,身上无伤无泥沙,与平常健朗的姜芙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