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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轮月。
无定河畔,正在人吹奏着铁叶簧。
所谓口舌如簧,不是弹簧,指的就是类似口琴的这种乐器。
表示一个人的唇舌像鼓簧这种乐器一样灵巧。
还有两个男人随着这音乐对唱的声音。
“我要登上西山顶,哳嘿!变成老虎多凶猛,哳!”
“你要变成西山虎,哳嘿!我是猎人弯强弓,哳!”
“我要走上东山坡,哳嘿!变成黄羊多快活,哳!”
“你变黄羊无处逃,哳嘿!我用利箭把你射,哳!”
鬼方王的王宫里,却是一片紧张肃穆的气氛。
纵然是这欢快俏皮的歌声,也不能将殿上的气氛冲淡一些。
倒是这歌词,让鬼王达弥皓听了,心有戚戚焉。
对面,跪坐着南无吉万马,按刀而坐,虎视眈眈。
大殿门口,可以看见南无吉万马带来的人,已经将他的王宫侍卫夹在了中间。
此时他,就像群狼环伺之下的绵羊。
达弥皓心中很是悲凉,但他又无可奈何。
权力就是这样,你要自己去争取,并且要把它牢牢掌握在手中。
权力从来都不是单向的上对下。
你御下再严,也一定要让你的追随者,获得唯有追随你才能得到的富贵与权利。
所谓恩威并施,不然的话,他们为何要效忠于你呢?
达弥皓让度权利太久了,凡事都由王后塔娜说了算。
他虽然是王,却已太久不能让追随他的人看到回报与希望。
所以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竟早已成了孤家寡人。
裴甘丹这个逆子,在他成为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之后,一路归来,各部落竟是望风景从,纷纷归服。
等他闻讯大怒,想要惩治这个逆子的时候,才发现,他已可悲地众叛亲离。
这,就是权力并不掌握在他自己手中,可他却占据着最高统治者身份的悲哀。
裴甘丹没有出现,“逼宫”,难免要说一些难听的话。
做儿子的,当然不能和父亲这样说话。可有些话又必须要说,那怎么办?
所以,万无吉万马来了。
唐治身边,如今缺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大王还在犹豫什么?您的处境,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大王喜欢打猎,喜欢去无定河边钓鱼,这些,全都会依然如故。”
南无吉万马笑容可掬:“裴甘丹是您的儿子,如今,也是您唯一的嫡子。也只有他上位,您的部落,和格根塔娜王后母族的部落,才会承认他。大王您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个逆子,你叫他来见我。”
南无吉万马仍在笑,但那笑容渐渐变得有点冷。
“大王您本来就不操心国事很久了,臣实在不明白,您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南无吉万马伸出手指,点在几案上那张拟好的诏书上,将诏书一寸寸地推向达弥皓。
“大王只要盖了印,并且召集各部首领当众宣读,父慈子孝,一如既往,皆大欢喜,不好吗?”
南无吉万马收回手指,重新按在刀柄上,渐渐握紧。
“大王您身体一向不太好,如今又有王后与三位王子惨死的打击,如果凡事亲力亲为,一旦有个闪失,裴甘丹王子,会伤心的!”
达弥皓身子微微一颤。
牧歌远远传来:
“身上的皮袄,早已磨损的无法御寒。
腰间的酒囊,已经干涸了最后一滴。
寒风在破旧的帐外呼号,仅剩的牛羊,已被冰雪冻死。
伟大的九凤啊,当冰雪消融,春风再绿大地的时候,
我会在哪里,我~~会在哪里?”
达弥皓听得心中一寒,沉默良久,缓缓拿起了几案上拟好的诏书。
南无吉万马脸上,慢慢漾起了微笑,就像融化了冰雪的春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