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司仓参军宋锡卿内宅的仓库。
仓库的门闩着,成人上臂粗细的门闩。那门也是铁梨木包了铁的,大锤都砸不开。
外院有侍卫巡逻,内院则有十几条恶犬,真正咬死过人的。
仓库内,一盏灯下,黄金打造的一只算盘,闪耀着金灿灿的光。随着手指的拨动,那一颗颗算珠,炫人二目。
拨动算珠的人是个四旬上下的男人。他白面微须,五官眉眼颇为清逸。只是此时露出的痴迷而贪婪的笑,影响了他本来容颜的气质。
在他背后,靠墙摆放着两口榉木银箱,里边金锭、银元宝、珍珠玛瑙、祖母绿金刚石,各色宝物堆得冒尖儿。
终于,盘完了账,宋司仓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
这些钱,足以让他改名换姓,潜至神都洛邑,做一个逍遥快活的富家翁了。
他是朔州司仓参军,真正握有实权的财神爷。
要知道,一州刺史之下的别驾、长史、司马等官员,都是上佐官,没什么职权。
反而是更低一些的司功、司仓、司户、司法等曹的参军,才是真正负责各方面政务的人,是为一曹判司。
宋参军这些年来,掌握朔州租调、公廨、仓库等仓谷事物,从中渔利,着实赚取了不少的民脂民膏。
曾经有一次被眼红的同僚举报,宋参军一发狠,火烧了谷仓,让这亏空便再也查不明白了。
事后,他又花了不少钱上下打点,终于度过了这次难关。
之后,他自然是变本加厉地贪污,敲骨吸髓般盘剥百姓,把他的“损失”又弥补了回来。
现在要跟朝廷打仗了,很快就要用到大笔钱粮,到时候他是再也遮掩不住的。难不成再来一次火烧谷仓?
宋参军,决定一走了之。
“都算好了?”宋参军呷呷呷的笑声未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中性的清越嗓音,把宋参军吓得亡魂直冒。
这里可是他的密室,没有窗,就只一道门,盘账的时候,里边除了他,本该连只苍蝇都没有的,哪里来的人?
宋参军惊恐地转过身,就见一道身影,穿着靛青色劲装,头戴一顶“浅露”,帽沿垂下的皂纱直垂肩膀,看不出男女。
“这倒省了我的事了。你取之于民,我用之于民,但是总要有本账说话。”
“你是……”
宋参军惊骇地问着,手已抓向金算盘,想砸向这神秘人。
但神秘人目光一冷,一道寒光,已在他颈间抹过。
宋参军最后的意识,落在了他的脚上,那是一双青丝轻履,打着倒卷千层浪的绑腿。
……
胡同里,一个行商倒在地上,手里犹在死死抓着他的褡裢。
这年头,做个行商不容易。不仅路途险恶,而且常年在外奔波,往返不易。出去时儿子刚刚出生,归来时儿子都会打酱油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这褡裢里的钱,是他的全部,如果被人抢去,只能客死异乡了。
抢钱的人叫余奉先。
他本来的名字叫余达巴多尔克,是个胡人。十年前就已长住朔州,还改了汉人名字,用了他听说过的一个叫什么“奉先”的大英雄的名字。
只是,他的衣装、名字,都改了,贪婪与兽性却没有改,干的依旧是强盗行径。
“撒手,不然老子弄死你!”
余奉先一脚一脚踢着行商的头面,踢得他眼睛红肿、口鼻流血,牙齿都松动了,却依旧不肯撒手。
撒手,也是死,还是全家死,他宁可一死。
忽然,那强盗不再动手了。
难道,他良心发现了?
行商睁开红肿的迷了血的眼睛,努力地抬头望去。
那个高大的、声音带些异族口音的强盗,正直挺挺地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