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不让甩动缰绳,转身而去。
夏瑞伸着脖子看着月下一队人马身影消失不见,才微微佝下背,咳了两声。
“徐中郎将有陛下密旨,人又机灵,必不会出什么事的,少卿不用担心。”旁边代高彻送行的太监劝说道。
夏瑞清了喉咙,半天才又开口:“小辈远行在外,哪有不担心的呢。”
他这些年,除了旧京,就是南安,一直待在京中,从未想过要出去。
其实外放再归朝才是大员晋升的途径,当时夏霖安排他出京历练,他都拒绝了。
却也不怪夏霖觉得他靠不住,他连出去自己拼搏一番的勇气都没有,也从未想过这么做。他常骂妻子囿于后院,妇人目光短浅,可他又何尝不是只注视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沉迷声色犬马?
要别人看得起自己,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
他摇摇头,告别了太监,往家走去。
再说徐不让这边,奔波了一夜,到太阳接近正中时,才找到个镇子歇歇脚。
禁军有些不认识她,只是跟着走,到青天白日停下休息,才发现是个女孩子带队。
吃饭的时候,徐不让和何敢他们一桌,顺便也是问点详细的情况,邓荣昌和禁军的坐在一起,下面那些禁军士兵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何兄能仔细说说章将军那边的情况么?”她拿着个破碗,边吃边问。
何敢知道她是高彻使臣,又知道一些徐家的事,虽然有些吃惊,却也没表现得多意外,听她发问,便细细说道:“事情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这人还真是,叫他细说,他真要事无巨细的详细说来,好在他说,徐不让带着耳朵听就是,也不耽搁吃饭。
谷神道本是益州一个道教旁支,创始人是个野道士。那人会些医术,四处游历,救济了不少人。
日积月累,信众渐多,便自立山门,创了这个‘谷神道’。
一开始其实也没什么,道观中人不多,地也不多,那道士受些供养,布道游医,没人管他们。
近些年天灾愈多,许多缴不起税,吃不起饭的人便成了流民,道士不忍见他们饿死,便收留了不少这样的人,经常施粥救济。
一开始只是附近的村庄,后来他们名声日渐鹊起,便有更远地方的人前来投奔。
至两年前北胡南下,大量百姓流离失所,谷神道的道士即使是有心庇佑,也没有那个能力。
流民吃不起饭,又无人收留,其中不甘心饿死的青壮年便动起了歪脑筋。
“那不是土匪么。”徐不让含着一口饭问道,身后那群禁军看她这模样,窸窸窣窣窃笑着。
“对,其实那老道一开始与这事干系不大。”
流民犯案的事越来越多,当时朝廷也刚南迁,内部还在整顿,无暇顾及赈灾之事。
当地县令以来惧怕朝廷秋后算账,二来迫于当地百姓,或者说利益受损的大户人家施压,开始整顿流民。
可犯事的总归的是少数,多数失地的老弱病残甚至也是受害者。
然而为了杜绝再犯和报复的可能,不知是谁想出了连坐之刑。
“还真是……蠢材。”
既然不做什么都会死,那还不如搏一搏。
因为之前就救助了不少流民,所以谷神道也被夹杂其中。
一群散兵游勇总得有个名号。那道士见自己已然逃不脱干系,便也默许了他们使用谷神道的名号。
“新王立时,曾大赦天下,后来年初洪水,两度要求开仓赈灾,他们毕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聪明的就应该在那时收手,怎么会演变到直接劫持朝廷命官?”徐不让把最后一口饭吃下去,问道。
何敢苦笑着,觉得自己并不像在和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说话,章将军当初也是这么说的。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谜团。”
章临一开始只是正常轮换驻地,北上南安时,只带了几个亲兵,后来发现流民动向不太对时,提醒了交州太守。
高彻寿宴,齐地四国齐反,又叫他率军一道北上,结果刚走到宝安,就被截了下来。
“虽然不说与西北军相比,但我军也是正规军队,断没有被一群流民挡了去路的道理。”何敢忽然有些脸红:“不是我找借口,确实是那些流民用兵颇有章法,恐怕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章将军恐我等离开后军守空虚,被流民趁虚而入,才耽搁下来。”
徐不让点点头,即使是王道然那蠢货,也不可能连群平民也打不过,何况章临和她爹齐名,也是颇有能力的武将。
“说来惭愧,夏御史被劫,还是对方给我们的消息。”
对方袭击了宝安,并以此为据,联合附近几个村落城镇,俨然有割据一方的态势。
“这么嚣张?”徐不让皱眉,“辛苦何队长领路,吃完饭休息一会,我们继续上路,得尽快赶到宝安才是。”
她这句话声音大,所有禁军士兵都听见了,本来嘻嘻哈哈的,闻言叫苦连天。
“这小娘们铁打的么。”邓荣昌身边一个士兵压低声音说道:“赶了一夜的路,睡都不睡一会就要继续走?”
邓荣昌横了那人一眼:“仔细你的嘴,她身携皇命,既然说了,就照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