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自己家里打个瞌睡怎么了。
明明她避着人才来了这,倒是主动跑来她面前惹嫌了。
说话那人她有几分眼熟,想了半天,是那次飞花令时那个姓冷的姑娘。
“哦,我当是谁,冷小姐上次在花会上吃瘪,不知现读了几本书,识了几个字,竟也敢在此大放厥词。”她撑着下巴,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衅笑着望向亭外众人。
徐不让再如何,也是夏家自己人,夏婉儿本想维护她两句,看到她这不修边幅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也跟着帮腔:“徐不让,你若困了,回房睡去,别在外人跟前给夏家丢人。”
“春景深,恰配好梦一枕。”徐不让伸了个懒腰,“此处好,要走也是你们走,凭什么赶我。”
夏婉儿明知她混不吝的,当面被撂面子,还是不舒服。
看她的表情,她那几个小姐妹会了意:“哎,咱就走吧,比不得人家天为被地为席的,别被人看见了,以为咱都与这徐家小姐一样,人人皆可为入幕之宾。”
徐不让不是听不出她这话的恶毒,只觉得这群小姑娘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也挺狠,但她也不是好相与的。
“哎,您几位可走远了些,免得哪日嫁人了,生了孩子还得赖我头上。”
她们这边吵着,远处大概夏霖那边的人出来了一批,转来花园。
翰林院不是些老学究就是些才入宦海的年轻举人,老头子们对游园无甚兴趣,是以来的都是些青年人。
书生小姐自古就有些奇妙的缘分在上头,一并提起来,不免惹人遐思,两厢对望,不知无形中谁和谁的眼神相撞了,那边闹哄哄推出来一人。
恒长卿,真有你的。
徐不让看清一身青衣的人脸时,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恒通被同窗推举出来,看着那边莺莺燕燕的就开始掌心出汗,也恰好一眼看到徐不让探着个脑袋看他。
“在下恒氏长卿,夏家大爷说戏台搭好了,让我问一句各家小姐可否赏面,移步西苑观戏。”
单看恒通,也是眉眼清俊的长相,配以状元郎的身份,也是多少官家心里合格的东床快婿,各小姑娘家里或多或少都提过一嘴,看到他,不免从刚才牙尖嘴利和徐不让对呛的模样变得低眉顺眼起来。
“状元郎前来相邀,哪有推三阻四的理儿。”有人马上回到,有人开头,剩下的人都从善如流去了西苑。
女孩子一走,书生们也跟着过去,剩下徐不让,趴在栏杆上,准备继续睡。
“徐小姐不去么。”没想到恒通还没走。
“不去,我不爱听戏,也不爱唱戏。”去了再吵一架可犯不着。
“你与南安城中闺秀,似乎相处不太融洽。”
“你也要数落我吗。”她实在是睡不成了,抬眼看他。
“不,不是,我只是想说,她们素日闷在家中,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也许对一些事想得没你开……但是,也挺可怜的。”
“那倒是我的不是咯。”徐不让又气又好笑,“你可离我远些,别一会被攀扯成我的入幕之宾,辱没您状元郎的清名。”
“当然不是!”恒通急道,忽而又垂下头:“可你不能永远离群索居,老师也很担心你。”
岂止夏霖呢,徐当仁,谢霓裳,卫泉,夏青,刘妈,宁伯,所有关心她的人也都是这样想的,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法守护着她。
“好好好,不就是看戏么,我看还不成吗。”想通了这点,她站起来,兀自踱去西苑。
靠前的地方要留给各家家主和寿星,书生小姐们三两杂坐在中后区域。
台上杂剧徐不让没看过,兴趣也不大,便想缩在角落里也自在。
恒通跟着她一路过来,隔了一个位置坐在她旁边,低声介绍道:“台上这出是季老板新排的,名为……”
他刚才半天不来,有关系好的看到他过来,笑道:“我道长卿吵着来看戏,又放着一堆人等,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不过落后你们少许,何曾让谁等了。”恒通无奈道。
“你还是边上坐去吧,不然这事没完。”徐不让啃着茶点,她倒是无所谓,就是前面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
“给你添麻烦了。”恒通羞愧地退到说话那人边上,那人拍拍恒通的肩膀,又回头看了徐不让一眼,他们相隔不算太远,隐隐还能听到“猛士”一类的词。
“哼,我就说别理她,倒是让她得了机会给别人卖惨。”斜前方有人回头睨她一眼。
她何曾又给恒通卖过惨了?恒通这个傻狗还说她们可怜,可怜个屁。
“你可别说了,再让人听见,还说咱欺负她。”
她有没有被欺负不好说,但是再说下去她就要开始欺负人了。
“二位小姐,虽然在下不知道你们是哪家的,但是长舌不是闺秀应有的品格哦。”徐不让压着声音,咧着嘴,看她两人都望过来,一下子做了一个狰狞的鬼脸。
台上再是咿咿呀呀,这两声尖叫都不小,在场众人都看过来。
夏婉儿本来跟她小姐妹说话,这下看到徐不让又闹事,气愤地瞪了她一眼,撞上她无辜的笑脸,一下绷不住了。
“徐不让!你就是要在今天闹事么!”夏婉儿快步过来,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四周的人戏也不听了,都看向这边。
“怎么是我闹事呢……”她还没辩解完,忽然西苑门口呼啦啦来了一圈人,前排的人都起身看过去。
即使在人群中,那人高挑的个头也能一眼看见。
他走进来,不理附近围过来的人群,抬眸望见徐不让欠欠的脸,疏冷的眸子里忽就染上三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