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一看,院门外那几个也不吵,很自觉地安静下来,跟在他们后面又回了堂屋。
卫泉已经到了,坐在那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徐不让上座,看着面前这几个人。
比起刘歇那寻死觅活的劲,这群小姑娘小白兔一样温顺又沉默,面色看上去就知一宿没睡。
“坐,都坐。”看她们垂头傻站着也不是事,她又不是真的在训自己的兵。
这边的人都是夏府上调来的,知根知底,手脚利落,也不会瞎说话,给在座的上了茶和点心,就退下了。
徐不让心里点了点人数,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
“各位有什么打算吗。”
现在的场景说实话徐不让根本没想到,或者说所有人都没想到,本以为逃离了北胡人的魔窟回到南方,就算不能像以前那样的富贵日子,但和家人在一起也是好的。
北边沦陷时,高门大户举家迁移人仰马翻,她们或是路上被劫,或是被冲散辗转流落敌手。
那时尚且能说是时运不济。
在北胡人手里生不如死,能坚持到活着回来已是幸运,现在要么家里没人了,要么找到家人,却发现他们都看不起自己。
你们怎么还有脸回来。
被北胡人侮辱之前为什么不以死守节。
她还记得自己听完其中缘由时的目瞪口呆。
不是家人吗,她不能理解。
一开始满座不语,毕竟这不是件可以轻易放下的事。
满堂女子,夫人小姐,她们本是家中的金枝玉叶,面对家族的抛弃,犹如被剪了根,几乎很难自己活下去。
徐不让清楚,她们自己更清楚。
不知从何时起,有人开始低低抽泣
呜咽啼哭声初时还小,大概有人起了头,应和声渐多。
她们哭自己,哭逝去的繁华,哭风雨飘零的时代。
“别哭了,你们还有手有脚,还有命,想想死在北方的人,她们连自己的坟都没有。”
徐不让带兵打仗,大小也是个官,这点镇人的魄力还是有的,一嗓子下来,安静了许多,只有断断续续的吸气声。
“这屋子不知宁伯租了多久,到时候让谈谈续些时日,想留下来的,也可以留下。”
“你要养她们?”卫泉展开折扇挡住下半张脸,斜睨着徐不让。
“养不起!”她理直气壮地答道,“我一个臭丘八有几个饷银能养这么一大家子人。”
“我,我会制香。”方婧儿抽抽鼻子,提高声音说,“岳姐姐做点心很有一手,还有……”
“我还会画画,可以帮人画扇。”
一个人开口以后,其他人都受到启发似的,七嘴八舌报自己的长处。
“那不是挺是厉害的么。”徐不让笑道:“徐某人只会杀人,这倒真不是个正经赚钱的行当。”
听她这样调侃自己,她们都破涕为笑。
“我们现在也算无牵无挂了,怎么过都是一天,但是钱夫人……”忽然有人说。
钱夫人韦氏,或许现在应该叫她韦芸,今日又出了门去,去找她那前夫家。
“求婆母行行好,我便是在钱家为奴为仆也好,让我见见雪儿鸢儿吧!”
元氏没想到她还敢回来,还提出这么个建议,“你怎么如此不知羞耻!你不要脸!我钱家还要脸!这事传出去,让我盛儿在人前如何抬头!”
“盛郎!盛郎!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面上!让我看看孩子吧!”
她心知和元氏说不通,高声叫着钱盛的名字,元氏一听那还的了,也不顾形象,三两步出门给了她一巴掌。
正想继续呵斥的时候,门内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是哪来的叫花子,光天白日如此喧哗。”一个女子被人搀着,悠悠从门内转出来,“也不嫌吵。”
那女子高挑消瘦,百迭裙下却是掩不住的突起。
“你……你是谁。”韦芸心里有了猜想,却依旧难以置信的问。
“你又是谁。”那人笑道,“婆母还没告诉过我钱家有这样的破落亲戚。”
“她!她是盛儿那短命妇人的族姐!”元氏不等她开口便抢说道。
“哦,那倒是我们怠慢了,不过现在你们家和钱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也不必过多来往了吧。”她转身,吩咐旁边的丫鬟,丢了几块碎银给韦芸,“就这样吧,我乏了,婆母也不必对这种人好言好语,没得污了钱家的名声,带得我秦家也面上无光。”
“好,好,这就打发走。”元氏一迭声应着,挥手召来从刚才起就站在门边观望的小厮丫鬟,“真真不长眼见,还不快来帮忙!”
其中一个个子稍大的小厮上前来,只消一式便把韦芸手臂反折过来,再一推,她就趴到地上去。
韦芸很快又爬起来,抱着元氏的腿阻拦她进门。
“婆母!求你!让我见见雪儿吧,我是孩子的亲娘啊!”
元氏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惊慌地张望着门内,又用手去推着韦芸。
可她为了孩子哪能那么简单被推开,元氏多般尝试都推不开,脸上转化为愤怒,招呼着丫鬟小厮:“给脸不要脸!给我打!打到她不敢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