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入沈府正是黄昏,和沈家的几位长辈见过礼后,就要入席,男席和女席不在一处,用了八扇山水屏风阻隔开,夫人小姐们坐几桌,外头的爷们儿几桌。
这样盛大的喜宴余晚媱还是头次参加,席上坐着的多是亲戚妯娌,坐在余晚媱身边的是沈家大房嫡长女沈玉容,沈玉容跟余晚媱第一次见,只瞧她仅夹面前碟盘里的菜,小口小口吃着,容色白净姣美,秀颈纤长,安静柔和。
沈玉容不由生出好感,主动舀了一勺糟鲥鱼放她碗里,“表嫂尝尝这糟鲥鱼,是我们府里大厨拿手的菜肴。”
来燕京这么久,余晚媱已见过太多冷脸,没成想会在沈家这里遇上个热心肠的人,诚然先前沈明月告诉过她,沈玉容和陆恒是青梅竹马,真正见到了这位表姑娘,余晚媱才由衷觉得。
沈玉容这样的大家闺秀确实才是陆恒所中意的夫人,只是可惜错过了,沈玉容早早嫁给户部侍郎王选的儿子王承修。
她的眸光定在沈玉容鼓起的腹部,浅声问道,“几个月了?”
“快七个月了,近来越发活泼,在我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沈玉容道,看她好奇,便握着她手覆上,“你摸摸,就是这会儿也不得安宁,不知道有多调皮。”
余晚媱感受着掌下小生命的动静,不免胡思乱想,以后她有孕了,是不是也会这样,怀着一个孩子,每日提心吊胆还很欢喜,这种滋味实在太难想象了。
可是她选了这条路,便只能走下去了。
余晚媱收回手,眼睛无意瞄到她手腕上,那皮肤上竟有一道红的发紫的伤痕,她一愣再想细看。
沈玉容匆匆用袖子遮好手腕,起身由丫鬟搀着,和她笑道,“我不能久坐,要去走走,表嫂多吃些菜。”
余晚媱颔首,心内思忖着应是自己看错了。
沈玉容一走,席上便有其他夫人跟余晚媱寒暄,多多少少要喝上几杯酒,余晚媱酒量浅,几杯酒下去,便脸红头晕,座上夫人们都笑她醉了。
沈明月凑到余晚媱这边,嘻嘻笑道,“表嫂酒量不行,我送表嫂去醒醒酒。”
余晚媱也不好坐在这里出丑,便随她一起离席。
隔着屏风另一端,一人瞅见她们转出宴席,绕后头院子去了,也悄悄摸黑跟到里面。
沈明月带余晚媱进了间客房,沈家喜宴,客房也布置的甚是温馨暖和,余晚媱被扶上榻后,沈明月看她半垂着眼,脸上一片红晕,真是醉的不轻。
“你们看着点啊,我们府上客人多,我还得去应付,”沈明月对秀烟和霜秋道。
她撂了人便走,出门时偷偷回望,余晚媱靠着引枕,半睡半醒,俨然要人事不省了,沈明月暗地哼笑,他陆恒不念姑表情谊,害她父亲流放,今儿个他们三房就要把这仇给报了,且叫陆恒往后都抬不起头。
余晚媱在榻上眯了会,迷糊间闻见一股熏香,直蹿入她鼻尖,闷热也逐渐席卷全身,她强迫自己睁开眼,入目便是桌上的那尊兽耳鎏金熏炉,青灰色的烟从熏炉里飘出,笼罩着她睡的这方小榻。
余晚媱顾不得思考,冲外叫人,秀烟先进门,见她软手软脚往地上爬,连忙扶住她道,“夫人再歇歇吧,奴婢们在门外没人过来。”
“……回马车上,”余晚媱轻喃道。
屋里熏香味重,霜秋挥着袖子入内,心底嫌她事儿多,嘴上敬道,“是啊,前院酒席还没散,世子爷也没离席,夫人先离开恐有些失礼。”
余晚媱细长柳眉皱起,冷冷的瞪着她,“你去前院跟世子爷说一声,就说我在马车里等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拿出世子夫人的架势来威吓人,霜秋固然鄙夷她,但她到底是夫人,要是过后给她穿小鞋,也不是霜秋一个丫鬟受得了的。
霜秋立刻转身往前院跑去。
余晚媱此刻已被燥火燎身,强撑着最后一丝镇定跟秀烟道,“这熏香有问题,快带我走。”
秀烟也察觉出不对,匆忙挽着她往外走,临出门前,在余晚媱的示意下吹灭了蜡烛,带上门悄悄绕到角门处,沈府今夜设宴迎客,府里的下人都连轱辘转,哪还有人注意到角门这块,她们出去的悄无声息,丝毫没被人发现到。
这厢两人刚走,那头的客房就见一个矮壮小厮钻进窗户,眨眼功夫,又有一人鬼鬼祟祟摸到这边,把门一推,两人一把抱住,舔舌头抹嘴的直搂着亲,嘴里叫着肝儿宝儿的,什么脏话都往出说。
这时小丫头打着灯笼过来,一脚踹开门,屋外围着一群夫人小姐,个个看着那两个快扭成一团的男人,半晌几位夫人转向沈明月,咦着声,“这不是永定侯府的三公子刘章吗?”
沈明月差点气昏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跟小厮厮混的竟是她的未婚夫,陆恒的夫人早没了影,她想报复陆恒,结果这回她的脸面全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