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武批他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杨大爷说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刚刚还说要我来福成做当家的掌柜,这会儿又说是跟我合作,难道你家的掌柜都是在跟你合作啊?”
杨金山道:“因为你是例外,只要你认为我没有给你自由,你今天拿了银票明天就走人,我也无话可说。放心到我这里来吧,来了还是跟往常一样,如果陈大爷需要你还我一个开心,你仍然可以还我一个开心。”
这回轮到马武打哈哈了,明明是害怕这样的开心,却非要把话说得这样好听,天底下也只有杨金山才说得出来这样的瞎话。
如果真拿了他的银子,做了他的掌柜,还做得出让他开心的事来吗?
笑过之后说道:“杨大爷就不怕我真的做得出?”杨金山道:“只要你觉得是自由的……呵呵,我们先不说这个,先喝酒吃菜,你看你这些兄弟坐在一边多无聊。”
二人就不说了,开始吃菜喝酒。
张山李事光宏顺从来没上过杨金山的席面,也不跟他去客气,只顾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酒喝干了自己去倒,好吃的菜干脆端到自己跟前来往嘴里扒拉,搞得杨金山连客气的套路话都施展不开。
马武也不吭声儿,他就得让这帮兄弟恶心恶心他,让他知道他马武的兄弟从来都是自由惯了的。
杨金山对马武这帮喽喽自然看不上眼,见马武都不顾体面不闻不问,也就随着他们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桌上的酒搞光了就叫上酒,菜搞光了就叫幺师上菜。
搞到后来,张山李事光宏顺也经不住搞,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吃得一个接一个地打嗝,看样子只怕喉咙里都塞满了。
马武也不去看杨金山,扔出一串钱给李事道:“你们算是饿狗滚茅坑,饱餐了一顿,把我浑水老戗的锅巴德都丧完了。拿钱去一边赌去,我和杨大爷慢慢来喝。”
张山李事光宏顺倒不失言语上的礼仪,挨个儿抱拳跟杨金山说谢谢,然后拿钱去茶倌赌去了。
杨金山重新叫了两个菜,又把那最好的金泰祥叫了来,两个人浅斟慢饮地交谈。
马武道:“说是说,笑是笑,我马武在丰乐场也还承蒙两位爷看得起,如果不是你们的施舍,我混不出个啥名堂。陈大爷要我跟他和你要我跟你是一样的,我答应谁好呢?答应你们任何一个都得正儿八经的做事,不得罪他就得罪你。
杨大爷,实话实说,依你们两个这么个搞法,早晚一天会翻脸的,所以我挖空心思只想你们两个都开心,同时也不得不让你们解解气,这是很难的。我生怕有一天做过了头,把两位大爷惹毛了,我马王爷死了都找不到地方埋。”
杨金山直点头道:“这真的难说,但首先我杨金山绝对不会对马王爷下手,正因为怕别人对你下手,才想叫你到我的阵营来,跟我合作不是间接离开那些小人了吗?马王爷,敢不敢去超县城啊?”
马武道:“杨大爷玩笑开大了,县城是何大爷的地盘,又有周乾干那个软硬不吃的包谷猪,何大爷都夹着尾巴做人,我算那颗葱?”
杨金山一正脸色道:“不然。马王爷不要忘了,我有堂弟杨铁山,何大爷有哪个?何大爷不可怕,如果你去,以你的江湖本事,他又算个啥?现在祁凌致倒向了赵子儒,铁山呢,书读多了,是个迂夫子,我的许多事他都不肯帮忙,你去了正好帮我在县衙走动走动,改善各方的关系,特别是赵子儒。赵子儒这家伙眼高于顶,老丈人、大舅哥在成都黑白通吃,势力齐天,他自己又通着总督衙门、通着府台衙门,祁凌致都怕他三分。特别是,他总把自己当成正人君子,对于我们这种人,他连正眼都不带瞧的。就拿这次赈灾来说,他的粮食比平价还要平价,亏着血本跟我们作对,苦了自己不说,也苦了所有人。从内心来讲,我是佩服他的,但是从利益出发,这个人就太不落教了,你说是不是?”
马武道:“杨大爷,你说错了,赵大少爷的粮食之所以比平价还要平价,主要是人家经营有方,没有一本万利的野心,你若当他真是亏着血本在做善事的话,就大错特错了,你看见有哪个生意人把生意拿来当善事做?”
杨金山哦一声,被马武的话怔住了,他自然是不相信有这样的傻蛋,可赵子儒就是这么做的,难道还假了不成?
马武看杨金山的样子,知道他是不会相信的,很自以为是地说道:“赵子儒的老丈人在成都可是有名的大商行,人家有多少个粮仓你知道吗?丰年屯粮,灾年囤银是商人最起码的常识,杨大爷不会不知道吧?你们认为他现时一千二百文一斗的粮食是亏了血本,可你们不会不记得前几年的粮价吧?人家可不像你们,遇到灾年就使劲把粮价往上轰抬,以为这样就赚着了,可是有人买得起吗?你们的粮食卖出去了吗?这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生意都让别人做了,是最蠢不过的做法。”
杨金山故作瞬间顿悟的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想不到马王爷两句话就破解了我们怎么也解析不透的赵子儒,而且绝对错不了。你这家伙的城府到底有多深?如果你要做生意,搞不好就是一把好手?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搜罗到我门下,你这种人千万不能让陈桂堂抢了去。”
马武见自己三句话就把杨金山说服,继续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陈大爷这种霸王,自己有粮卖不出去就不择手段也不让别人卖,一心想要所有人都去吃他的印子账,说他是日牛逼的角色一点没错。所以,杨大爷千万不要认为这一次我纯粹是在帮你收拾他,而是陈大爷实在是太牛了,牛到我不得不为吃不起饭的人出口气。”
杨金山奉承道:“干得漂亮!帮了我也帮了穷人。商人与商人之间的争斗耍些手段不奇怪,关键现在是衙门出面在赈灾,再往死里扛就没意思了,姓陈的一点都不识时务。我跟他的情况不一样,观音阁的税狠人把摊子都给我砸了,我劝他适当松动一点,不然要吃亏。没想到他把我祖宗八代都骂了一个遍,你说他牛不牛?可恨不可恨?”
马武哈哈笑道:“原来是这样。”杨金山又道:“所以我希望你来帮我,报酬的事你尽可以放心。”
马武道:“这你高看我了,赵子儒一直把我当一泡稀狗屎,看见我就避得远远的,生怕踩着了,你让我去结交他,不现实。”
杨金山愣他一眼道:“你不把自己当稀狗屎不就行了?你这样的聪明人搞不定一个赵子儒?”
马武道:“不是搞不定,而是没法搞,找不到搞他的理由啊。”杨金山道:“那这样,我在县城买一块地皮,弄一个堂口由你去坐镇,赵子儒不踩你这泡稀狗屎,我们主动贴上去。”
马武想想,摇头道:“杨大爷有没有想过,到县城开堂口行不行得通?如果单单为了祁凌致和赵子儒,在丰乐场照样做得到,为什么非要去县城?”
杨金山道:“为啥行不通呢?县城是大家的县城,又不是谁家包了的,只要有钱,买一块地皮不容易得很吗?开堂口就是开茶馆,开茶馆就是为结交江湖朋友,不争利、不犯王法,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