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的大门是朝西开的,进门黑黢黢丈许石板院坝之上就是三进大瓦房,做贼的人不能看风景,这三进大瓦房最前面三间是客厅,中间三间饭厅套着伙房和杂物间,后面三间是账房和库房。
后面座西向东还有三间,那里是上房,是陈桂堂老母亲的住所。右边坐南朝北有三间,是陈桂堂首席奶奶俞氏和陈家少爷小姐们的住所;东南挂角还有三进一共九间粮仓,东北挂角还有三间,是陈桂堂二奶奶、三奶奶的住所,坐北朝南还有三间,是一应男女佣人的大铺。
这几进几出二十七间房加上林园花圃,过道连廊,占地就有一二十亩。
翻墙入户是这帮人最大的本领,马武轻车熟路,后面跟着三个提狗屎箢篼的喽喽,直接到了陈桂堂三奶奶的门前。
川中大户人家的建筑,后墙和两头的山墙一般都是青砖,门面的面墙和隔墙都是木柱和门屏拼接的川斗结构。
这种建筑都是三间为一进,左右两间为卧室,中间一间是堂屋,其防盗功能不言而喻。
对于马武这等人来说,进了陈家的院子还不等于就进了陈家的屋子?
陈桂堂三奶奶的卧室门前有几棵高大的桂花树,虽无桂花,却也桂枝香浓。
门是虚掩的,屋内却是灯火通明,这外面黑里面明的效果显然是马武预先设计好了的。
喽喽们跟着马武毫不费事地就来到了陈桂堂的床前,蚊帐内情景还真如马武说的那样,陈桂堂仰躺着,睡得十分的平稳,女人扑在床上,扭过脸向着里面,一只玉葱一样的手臂搭在陈桂堂的胸锁骨上,俩人的身上就盖着薄薄一层被单。
要让陈桂堂起床就踩着好运,就必须把运气顺着床前都铺一遍,而且三步之内最好连续不断。
做好一切之后,众人也不起那贪心去收敛财物,关了房间的窗户,把那预备好的催情闷烟点燃一支插在烛台上,然后吹灭蜡烛退出房间关了门。
待退到院中才忍不住嘎嘎嘎地笑起来。
约莫一袋烟的功夫,房间里的就叫唤起来,甚至都能听到床头板猛烈撞墙的响动。
这时候待在这里就没有意思了,马武一挥手,绕过房子的山花从后檐沟翻围墙出去。
一出围墙,马武就别着嗓门儿大喊大叫:“陈大爷!水牯牛栽到枯井里啦!牛屁股朝天,你喊着号子搞嘛!”
怕其他人听不清,连着喊三遍。
三个喽喽也扯破喉咙喊,从东北墙角喊道西北墙角,把整个陈府都喊醒了,同时惹起来一片鸡叫。
这还不算,三个喽喽一路走一路喊,从城郊喊进城,又从城内喊出城,也把整个丰乐场都喊醒了。
陈桂堂夫妻俩仍然被闷烟闷着,自己做什么自己都不知道,那响动老远就能听得见。
下人们在外面不敢进去,急得不行,只能在外面使劲喊着老爷!奶奶!
喊了老半天都没能将二人喊醒,倒是把大奶奶和二奶奶喊了出来。
陈桂堂七十岁的老母亲也赶了过来,这老太太听见屋里的怪动静,正应了外面喊的,十分愤怒,捡石头打破了门屏的格子。
格子破了,等屋里的闷烟散了,陈桂堂两人才醒过来,一醒过来就听外面叽叽喳喳,吵闹不停,一时间羞死了先人。
陈桂堂不知家人们何以大半夜在外面吵闹,忙得衣服都忘了穿就跳下床要去点蜡烛,跳下床就接二连三踩着了糯粑粑的运气,也闻着了一股股奇香。
这味道再熟悉不过,当下就站那儿不敢动,忙叫夫人起来点蜡烛。
三奶奶也羞得不行,自己的房事都被人知道了,婆婆在外面指名道姓的骂她,两个老大也把话说得很难听,怎么好意思起来见人呢?就叽咕道:“老爷,我不起来,你你你自己点嘛。”
陈桂堂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懊丧道:“又是马武这个坏种使的下三滥,你快起来,我踩着臭狗屎了,来得去不得,一走动只怕要弄得满屋子都是。”
三奶奶也闻到了臭臭的怪味儿,更不敢下床了。
陈桂堂一等不见动静,二等也不见动静,急了道:“你倒是快点呀!下人可能要进来了,我没穿衣裳呢!快把睡袍递给我!”
三奶奶伸手在床上一阵乱摸,感觉抓在手里的就是一件衣裳,撩开蚊帐伸出去道:“快接着!”
陈桂堂已经走出去三四步,哪里够得着,一个劲地催她快点。
三奶奶的手越伸越长,老是够不上。
这时就听见外面的门嘎吱一声响,亮光也射进来了,使唤丫头香香在外面喊道:“老爷,奶奶,我进来了。”
三奶奶一惊慌,嘭的一声栽下床,黏糊糊的东西裹了一身一手,臭气就扑面而来,恶心得啊一声惊叫。
下人香香也刚好在这时推开了门,这丫头眼睛平视,别的没看见就看见陈桂堂赤条条站在那儿,慌忙捂着脸一声惊叫跑了出去。
大奶奶二奶奶看情形诡异,夺过香香手里的风灯双双涌进屋去。
陈大爷听见脚步声,再顾不得恶心不恶心了,一蹦一蹦到床边,拉床单把自己裹了才伸手把三奶奶提起来。
三奶奶衣衫不整,偏偏一身运气,手脚无措,呃呃呃地直犯呕。二人才想着要找一个地方避一避,大奶奶二奶奶就已经到了卧室门口。
陈桂堂呵斥一声道:“不要进屋!看地上!”这一声喊,震得房上瓦片飞、喝得三江水倒流!
两位奶奶本来窝了一肚子火,听见这一嗓子,打了一个哆嗦,四只眼睛往地上一瞟,瞬间就惊呆了。
二奶奶呃的一声干呕,转过脸蹲到了地上。大奶奶眉头一皱,瞪圆了两只斗鸡眼。
陈桂堂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是不是?”大奶奶这才想起来捂鼻子,捂着鼻子才想起来骂人,还没骂出口又觉得不对,这是吃了多少才能……一手捂鼻子一手指地上,云天雾地又无语的:“你……你们……”
陈桂堂吐了一口恶气,梗着脖子骂道:“蠢婆娘,看不出来吗?中了马武这个混蛋的暗算啦!还不快去叫人烧洗澡水?站在这里很好看吗?”
大奶奶恍然大悟,暗骂自己得了痴呆症。她虽是一个病怏怏的人,也不由得怒火攻心来了脾气,拐着一双小脚摇摇晃晃来到门口闭着眼睛骂开了道:“欺人太甚啦,欺人太甚啦!把陈家都当成菜市口啦!半夜三更摸进屋来屙了一屋子黄花大痢!进来两个打扫房间!香香!烧水!给老爷和老三沐浴更衣!再去两个找老五老六,告诉他们,我陈俞氏请他们把马武这个龟孙子给我捉过来!最好砍了他的手脚,捅他龟儿子十八刀,扔到城门倒拐那个臭水浩浩里去生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