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为什么要嫁人?”七岁的叶浅雪,剪水双瞳中满满的倔强。作为一名从小经历各种颠沛流离,各种生离死别的小女孩,她确实看不上懦弱胆小却又美貌惊人的母亲总想依靠别人的做法。打小的各种经历,让她在心底一直存有一个疑问,同样是人,为什么非得区分男女?而同样有手有脚有想法的女人为什么非得依靠男人,这个世道男人们趾高气昂都是被女人们惯出来的臭毛病。娘俩过日子不香吗?就算清苦点,但是自由自在,为什么偏要跑到别人府上去忍受白眼,甚至不得不被动接受各种上不得台面的龌龊后宅争斗?
如果世人们知道,她自满周岁后所有的事情都记得,所有的境遇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会不会把她当成怪物沉塘、烧死?没错,她真得是天生神童,记忆力和领悟力无人能及。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软弱娘亲的每一滴眼泪,她深夜喃喃自语甚至对她心中那个“他”的不甘与心酸,也记得历年来发生的任何事情:与母亲寻亲路上的苦难与难辛,被追杀,被抢劫,被嫌弃,被救助,杀手的冷酷,盗匪的贪婪,村民的友善但早慧的她,从来都是用无辜清澈孩童的眼睛来遮掩自己的情绪。
叶浅雪悠悠地叹了口气,如果自己稍稍露出一点点来,估计不用周围人把她给沉塘,她小胆的娘亲会先把自己吓死吧。说起来也不怪她娘亲想要依赖他人,他们娘俩没有一技之长,不会医术,不懂武功,不会种田,也不会做美食,甚至绣花也不会。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娘亲就是一个养废了的娇弱貌美的大小姐,表面上自己又是娘亲养废了缩小版的她本人。偏偏胆小的娘亲竟然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未出阁生下了个女儿,重点还是生父不详!在视贞节重于生命的大宛朝,眼前这个如水般婉约,似春花般娇弱的美人娘亲,竟然可以把自己平安带大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
叶凝香叹口气,婉转悠长带着淡淡的忧伤,就连叶浅雪都忍不住想要呵护她。唉,美人真是祸害。“小雪,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一个女人特别是像娘这样还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想要活下去有多难。”
和叶浅雪同龄的大家小姐肯定不懂,但对于一个拥有早慧灵魂的她,非常明白娘亲话里的意思。她的娘亲岂止是有点姿色,即使带着她这个拖油瓶也一样的倾倒众生,令京城一众男子前赴后继。世家小姐的修养,婀娜婉约的身姿,轻愁微颦的气质,出尘脱俗的容颜,特别是那一双清如泉静如月的大眼睛,总是薄雾缭绕欲说还休地轻轻挠着你的心肝,定力再高也忍不住想要靠近。即使曾经身在陋室、市井、乡村中,没有娘家的庇护,没有钱权的倚仗,满身污点(带着一个拖油瓶),依然风华尊贵,不可方物。男人们对这样的美人儿那也只能甘为裙下之臣吧。
“小桃,快点看看那个新夫人好了没,我好像听见锣鼓声了,相爷就要到了。”外面粗大的嗓门突然响起,这是丞相府派来的主事姚妈妈。
之前帮忙梳妆的那个机灵的小丫头挑帘进来,微微屈膝行礼,“夫人吉时已到,还请您移步。”
叶凝香回头,牵起叶浅雪一直向后缩的手,“小雪,相信娘,这是眼下咱们最好的安排。”女儿在害怕她岂会不知,一入侯门深似海,其中的委屈、隐忍她又何尝不知。但如果她不答应这门亲事,那么她们能不能在京师立足且不说,肯定会被各种针对,她没有一点儿信心应对形形色色的骚扰和挑衅,不如索性就嫁了。更何况求亲之人还是当朝宰相,与她尚有救助之恩,为人清正,娶她也是明媒正娶。只是眼前的女儿,那双灵动的眼睛自她周岁之后,她就不敢与她对视,仿佛能把自己绕进去,而自己在这双眼睛面前仿佛无所遁形,如果不是自己亲生的,朝夕相伴七年,她都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稚龄儿童。
“唉呀,这个小丫头可不能带去。”姚妈妈满眼不屑,“相爷是娶继室,夫人心里明白,以您如今的身份根本配不上相爷,更别说还要带个拖油瓶。”
“姚妈妈还请明白,小雪是我的女儿,我们命同一体,所以无论我在哪里她都会在哪里。”叶凝香温和却又坚定地看着眼前粗壮的仆妇。
“新夫人,这也太辱没相爷的身份了,这个小丫头”
“这就是丞相府的规矩吗?”叶浅雪走到娘亲的前面,双眼闪着点点火光,“且不说我即将是你们府上的小姐,即使对客人,作为一个仆人也不能张口闭口的小丫头吧。更何况我娘是相爷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这个‘新’字又是何解?相爷抬着花轿来娶我娘亲,你一个下人张口配不上,闭口辱没,只是不知道相爷会怎么看这事?”
姚妈妈气得脸色发白,食指颤抖的指向叶浅雪,口不择言,“不知爹是谁的野种,叫小丫头也是抬举你!”看着眼前肌肤娇嫩,吐气如兰的小姑娘,火气就更大了,“小小年纪就尖牙利嘴,一副狐媚子相,将来你家娃有的是爹!”
叶凝香的脸白了,“姚妈妈,你,你,你怎可对一个孩童说出如此的话来?!”
叶浅雪拉住娘亲发凉的手,安抚她道,“娘,不要难过,她说得什么我也听不懂,但是话是心灵的镜子,心思龌龊的人不会有磊落的话,她平时就是那样做的、那样想的、那样学的,你还能指望她突然改性吗?自古以来大家都是只有一个爹,这个道理谁都明白。恕我人小见识少,特别好奇姚妈妈家的孩子都有几个爹呢?不知道各位姐姐们可知道?”叶浅雪看向周边几个小丫鬟。
这一番话,生生把叶凝香惊呆了,女儿打小聪慧她是知道的,但面对这样的恶仆自己还在哭鼻子时,女儿竟然能轻轻松松、不着痕迹的化解,她心情复杂,当然更多的是内疚和惭愧。
“你个小贱胚子!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姚妈妈怒气交加,又想起临行起宋姨娘的嘱托,不由得恶从胆生,抡圆了胳膊便抽向了叶浅雪那粉雕玉琢的小脸。
叶浅雪心一横眼一闭,咬紧牙关想要硬受着这一巴掌,以此做个筏子把这个姚妈妈给灭了。然而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却听到姚妈妈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