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颇为艰难的坐起身,转头看向了庙门处,借着清冷月华,恍惚中似看到了一道人影。
老人家浑浊的双目有水雾漫起,继而凝结成珠,自眼角滑落,在沟壑遍布的苍老面容上流过,沿着下巴滴落在麻布衣服上。
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擦拭眼角,想着将泪擦尽,好让水雾阻不了视线。
泪珠却是越擦越多。
衣袖已湿了一片。
老人家忽而咳嗽两声,嘴角挂了一道血丝。
她如今气血枯败,行将就木。
活着,也只凭一股执念。
那执念,便是想在离世之前,再见一面孙儿。
前些天曾有两人来后土庙拜神,一少年,一小丫头。
那一日,少年与老人家相谈,知晓她孙儿之事,又受她一饭之恩,便对她言说,会试着在路上找寻她的孙儿,以报恩情。
老人家并未放在心上,她孙儿赵德柱,离家三载音讯全无,又如何能够找到?
可现如今,看着那道似真似幻的身影,老人家心中不停涌现出熟悉之感。
仿若血脉交融。
“柱子是你吗?奶奶没看错吧?”老人家声音低微,又沙哑。
就像一块将要破烂的麻布,四面漏风。
“奶奶,是我!是我!”赵德柱魂影一阵颤动,他跪地而行,向着老人家接近。
临到身边,抬手想要抚摸老人家那苍老面容,想要帮她擦拭嘴角血丝。
却直接透了过去。
毕竟。
魂乃虚幻,触不得实物。
老人家于恍惚间又似乎听到了孙儿声音,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闭上了浑浊双目,喃喃道:
“奶奶感觉到了,柱子,这三年都去哪了呀?
“奶奶好担心你,过得好不好?吃不吃的饱?
“后土娘娘慈悲,娘娘慈悲”
老人家声音颤抖,越说越细微。
她再次睁开双眼,嘴角笑意更浓,忽又想起那两个少年人
“赵奶奶,赵大哥喜欢吹口哨?哥哥他可喜欢听哩!嘻嘻,桃夭也喜欢!”
“赵奶奶,你做的饭团真是美味,许游无以为报,你且安心静养,一路之上,我会试着找他。”
后土庙内,老人家伸手在身前虚空摸索一阵,虽毫无所感,却又似摸到了什么。
她笑开了花,喃喃道:“好孙儿,奶奶见到你咯。”
赵德柱怔怔看着,老人家的面容是那么熟悉,又有些陌生。
原来三年不见,奶奶已经如此苍老了。
后土娘娘神像威严而立,一股夜风吹拂进来,将老人家的发丝吹的微微摇曳。
她捋了捋袖子,忽然觉得自己身体有了几分气力。
老人家怔了一下,拨开老旧被子,穿上草鞋走到神像旁,拿起擦拭神像的棉布,仔细擦拭着木雕神像。
赵德柱一直跪在那儿。
半晌过去,老人家终于完成了这件她常做的事情,她松了口气,转而来到门口。
嘴角笑意不减,又忽然咳嗽了一声,血丝再多了一分。
老人家跪了下来,对着大德后土叩首而拜。
拜了三拜,老人家颓然倒向一旁,已然气绝身亡。
“奶奶”赵德柱声音苦涩。
却见一道魂影从老人家天灵飘出。
魂影本茫然飘荡,只是不过几个刹那,魂影望向了木床。
“柱子,奶奶真的看到你了!”魂影喃喃道。
赵德柱跪伏于地,魂魄之身颤抖难平,“孙儿不孝”
“哪里会。”老人家的魂影摆手道:“我家柱子最乖了,快拜拜后土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