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娘来到屋外,看着略显斑驳的房门,略一微笑,想起了曾经的种种。
这间屋子的前任主人是个账房,同时也是白玉娘的师父。
四十多岁的穷酸秀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读了半辈子的仁义道德,也没能换来功名,到最后还差点饿死。
因缘巧合之下,被下山办事的白自敬瞧见,白寨主见他可怜,就带到回山寨,给年仅八岁的女儿做老师,顺便帮山寨记记账。
这位出口就是之乎者也的老秀才,算不得一个成功的读书人,却是一位优秀的教书先生。
白玉娘在他的影响下,渐渐对诗词文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兴起所致,还会作诗一首,和自己的老师比拼一下。
白玉娘初时所作诗词还显稚嫩,但随着先生帮她弥补完善,后来的作品就愈发灵动起来,甚至金句频出,令教书先生都自叹不如。
在这十年的相处中,这位老夫子终于认清自己读书天赋有限,似乎更适合当一个教书先生的事实,于是就有了下山创办私塾的念头。
两年前,这位在山寨中一直和气到有些唯诺的老人家,突然向白寨主提出了辞呈。
理由是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学生了,若再待在这里,不免有些蹭吃蹭喝的嫌疑。
虽然白玉娘对这位先生十分不舍,但她也知道老师有着自己的理想。
白寨主念及这些年他对女儿的授业之恩,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临走前还给了一笔不菲的酬劳。
老秀才常年待在山上,一生不曾沾惹荤腥,纵使一肚子礼义廉耻,终究抵不过山上那帮家伙整天吹嘘哪里的窑子好,所以下山第一件事就是去喝了一顿花酒。
可不成想,就这唯一的一次,还为他招来了祸事。
青楼妓馆的客人,囊括三教九流,其中就有一位大户,认出了老秀才。
这位大户曾被姑娘山的土匪绑过票,被讹去万两银子不说,还被那些天杀的家伙好一顿羞辱,甚至有个脸上刺青的家伙说要拿自己泄火。
虽说最后对方拿到前后如约将自己放了,可那段担惊受怕的日子,光想想就要冷汗直流。
更别提自己那段时间三天饿九顿,掉的七八斤肉,更是吃多少山珍海味都弥补不回来。
怀恨在心的大户立马吩咐手下去报官,由于和县太爷有些交情,很快一队官差就带着镣铐来到了这里。
老秀才起初根本没想过是来抓自己的,看那架势,还以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
就在他揣起手等着看戏的时候,官差们竟拿着镣铐来到了他的面前,不由分手就是一顿打,打完又从他身上搜走了几百两银子。
躲在老远看热闹的大户欢喜到不行,这次连孝敬钱都省下了。
可怜的老秀才,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却被莫名其妙审了一番,随后丢进了死囚大牢。
关了大概一个月后,吃了一顿油水足的早饭,又被推到了菜市口。
老秀才老泪纵横,临死都没能想通自己到底犯了哪条王法。
或许是命不该绝,本来都准备好被砍脑袋的老秀才,在刑台上跪了一个时辰后,竟又被拉回了县衙。
县衙之上坐着的也不再是县太爷了,而是换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
那人随口说了几句话,就卸去了老秀才的镣铐,又是几句话,又免了他的死刑。
紧接着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本县的县太爷和之前的大户,被押送到县衙之上。
之后又是三两句,要被砍头的人就变成了这两位。
看着边哀嚎边被拖走的二人,正在老秀才觉得云里雾里时,衙门案几后面那位不知是几品的大人走了过来,朝他施了一礼。
老秀才受宠若惊,只觉得对方看着眼熟,却压根想不起来是谁。
那位身穿绯红官袍,胸口绣白鹇的官员,开口为老秀才解了惑:
“成某当日进京赶考,路过贵地,被姑娘山的匪寇掳进寨子,他们见我身上没多少银子,就要扔到山林喂那豺狼虎豹。
是先生当时出言相救,我才能活着走出山寨。
若非当日先生救命之恩,成某断不会有今日之成就。”
这位自称姓成的官员,说完又是一礼。
老秀才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他这才想起,大概七八年前,山寨确实掳了个读书人,对于这种事,老秀才向来不会过问。
但见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穷苦秀才,如今进京赶考路上遭了不测,多少起了些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
于是从不求情的他难得找了一次白寨主,白自敬自然不会在乎一个没油水的穷书生,就下令放了对方。
老秀才见书生银钱都被其他匪寇搜刮了个干净,就偷偷又给他塞了些,送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