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想摸摸小孩子的脑袋,以示亲切,往往会落空,收到的总是大人呵叱小孩子的声音,以及小孩子让大人按倒在尘埃中,磕下去的一个头,其实,这个头小孩子并不情愿磕。
言语中夹杂着惊恐,表怕中连带着害怕。
“爵爷,不敢不敢!”
“公子,万万不可!”
“公子,莫得脏了您的手!”
“爵爷,使不得使不得!”
秦朗每每有些亲热的举动,收获最多的,就是这些话。
话很热情,人也在身边,但秦朗似觉得,和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把自己和这些庄户、匠人、流民隔离在两个世界中。
后世那种,操作间里和老少师傅们打成一片,吹牛打屁的亲切感,秦朗在大唐,在自己的庄子上享受不到,哪怕是一点点呢,也感觉不到。
秦朗身处热闹的工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游魂,始终融入不进去这个真实的世界,让自己显得无助而又孤独!
贼老天,老子绝不屈服,慢慢来,总有一天,老子会溶入这个世界!
……
丁大,也在心中哀叹自己的悲苦。
今年收成不佳,丁大带着相依为命的妹妹,逃难至泾阳,不幸的人生,雪上加霜,妹妹病了,眼看,往日如花的小妹,身形一天天的枯萎下去,丁大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
花光了身上仅剩的几个铜板,妹妹的病似乎并无好转。
仅凭自己浑身的那点力气,以及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只能在街头卖艺,混来的钱,并不足以支付妹妹的药费。
似乎天无绝人之路,又一天,卖完艺回窝棚的路上,有人拦住了丁大,初时丁大以为是抢劫,凭自己的身手,对付面前吊儿郎当的奴才,应该绰绰有余。
定下心来,想看个究竟。没想到好事上门,有人看中自己的身手,要雇佣自己。
一贯钱丢到丁大面前,事成了,还有另一半。
丁大顾不得其它的,捡起地上的钱,紧紧的攥在自己的手中,那就是妹妹的命。
事情很简单。那个奴才只让自己来秦家庄子上打探点事情,打探一个人,如果事情做的漂亮,还会有重赏。丁大把妹妹安排好,交了药费,忍着心痛打点了药店的小二,让他把熬好的药,按天给妹妹送过去。
虽然这个奴才没露底,但自己一个跑江湖的,不能不留后手,给谁干活?能了解还是要了解一下的。丁大趁奴才不注意,跟踪了他,知道了后面的主谋。
安排完一切,踏上来秦庄的路,同行的还有三个人,一路无话,那个雇佣他们的奴才并没有进秦庄,只是交待其他二人听丁大的,和丁大约好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奴才便离开了。
丁大感觉,他们一定是谋划好的,时机正好,混进秦庄很简单,因为那里有一个工地在建房子,需要人手帮忙做工,以丁大混过江湖能耐,走上街头卖艺吆喝的嘴巴,轻易地混进了工地。
活,并不是太累,对丁大这种,靠卖力气混饭吃的人,简直是一种享受。
但是,从第一天进工地,丁大就吃到了,这辈子自记事起,吃过的,最好的饭食,大肥肉片子和着油花花的菘莱叶,菜加栗米饭满满的一碗,打饭的厨子还直说,不够吃再来。
丁大从小到大,第一次,让饭食给撑着了。
其后的日子,一日两餐天天如此,丁大觉得自己过上了神仙过的日子。
吃饱了饭,并没有忘记自己病中的妹妹,活还是要干的,丁大开始尽量小心的打探那个人,只是得到的东西,都是庄户们和匠人们,对那个人的交口称赞。
此时,丁大才知道,让自己吃撑到的饭食,就是那个人提供的,从此以后,每当丁大吃饭的时候,心中总有些别扭。
工地的主家,也就是自己来此的目标人物,丁大终于远远的见到了,一个年轻的小孩,十四五岁,听人们的说法,这个人就是秦朗秦县男。
丁大心虚,没敢往跟前凑。
和同行的二人碰面,那两人要打退堂鼓,言称和这样的人做对,会遭老天爷天打雷劈,赏钱不要也罢。
丁大想到妹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前些天,熬到约定碰面的日子,和那个奴才在树林中见了一面,汇报了一下情况,只是丁大不知道怎么想的,并没告诉那个奴才,另外两人要打退堂鼓的事情。
令丁大没想到的是,奴才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妹妹的药费快花完了,身体并不见大好。另外一个,让丁大找机会下手,制造些麻烦,事成之后会送他们远走高飞。
丁大,如坠冰窟!
自己不笨,离开泾阳前,担心妹妹的安危,并没有向那个奴才透露妹妹的事情,那些个高门大户,都是吃人的恶魔,丁大并信不过他们,现在,妹妹暴露了,他们还用妹妹威胁自己。
丁大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那片林子,这些日子,带肉的粟米饭吃在丁大口中,食之无味,味同嚼蜡。
曾经有多少次,丁大想偷偷的回去,救出妹妹,远走高飞,可是思来想去,希望太渺小,那面既然告诉自己,那妹妹十有八九让他们转移了,防止自己回去带着妹妹溜走。
丁大感觉到孤独和无助!
想想这些日子,在秦庄的待遇,再想想妹妹,丁大觉得,只有对不起这个娃娃,如果有下辈子,再做牛做马,来还了这娃娃的一饭之恩。
丁大只有横下心,拼一把,把这面的事情做完,万一那面还念一点功劳,还有一点人性呢?
想去秦府倒乱,去打探过,进不去,里面有两条牛犊子大小的黑狗,上次靠近,惊到狗,没把丁大吓死,赶紧放弃,只能另找机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孩子上工地,身边总跟着一两个护卫,看身手并不弱,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个孩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离自己远远的。
丁大观察了好多天,连动手伤人之后的退路,都考察的清清楚楚,可惜的是,自己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今天这个孩子又来了,身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学究,一个懒散的护卫,似乎还是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