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没有伤口,也没有淤青,魏公公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给顾娇把袖子拉好,他是阉人,无太多男女之防,不过大庭广众的,他还是不希望顾娇的手臂被旁人看去了。
“魏公公,你怎么过来了?”顾娇问。
魏公公道:“是陛下让奴才过来的,先前在宫里陛下心情不大好,没搭理顾姑娘,事后陛下缓过神来,心里过意不去,吩咐御膳房做了几样顾姑娘爱吃的点心。”
说的是早上的事。
皇帝误会静太妃推了魏公公,心中恼怒,心情复杂,转身进了书房。
中了黑药后只是对那个人的记忆会慢慢只剩下不好的一面,对旁人的记忆却并不会有什么改变,顾娇依旧是皇帝器重的小神医。
顾娇收下了点心,魏公公回宫复命,顺便与皇帝说了顾娇遇袭的事情:“……是几个小混混,顾姑娘没受伤。”
这种程度的小混混大概率上应该就是京城的地痞流氓,不大可能是某个大人物派去行刺顾娇的黑手。
毕竟太菜了,根本就对顾娇造不成任何伤害。
然而皇帝也不知怎么了,他的脑海里忽然就有一道身影挥之不去。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他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但他越是这么想,那个念头便越是在他心底无限放大。
最后,他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对这个猜测深信不疑了。
他将手头的折子啪的放在桌上,冰冷喝脸去了庵堂。
此时正值傍晚,各大宫殿都开始用膳,庵堂也到了晚饭的时辰,小厨房的烟囱里飘出袅袅青烟,在亭台楼阁间倒是颇添了几分民间的烟火气。
夕阳西下,本该是极为温馨的一幕。
可皇帝的心一片寒凉。
“陛下?”正在庭院洒扫的小尼姑惠安看见皇帝,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她放下扫帚上前行礼。
皇帝却看也没看她一眼便神色冰冷地去了静太妃的小佛堂。
静太妃不在佛堂,而在隔壁的禅房。
她跽坐在擦得光亮的木地板上,面前是一方小案,案桌上摆着几个瓶瓶罐罐与几样新鲜的食材。
她正拿着一根杵臼在怀中抱着的小罐子里捯着什么,她左手的拇指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看得出很卖力地在做这件事。
蔡嬷嬷守在她身旁,给她打下手。
忽然一道沉闷的脚步声传来,蔡嬷嬷削芋头的动作一顿,她看了眼身旁的静太妃。
静太妃低头捯芋泥,仿佛没听见外头的动静。
蔡嬷嬷轻轻地将小刀与芋头放在案桌上,打算过去瞧瞧怎么一回事,刚站起身皇帝便已经进屋了。
他将鞋履留在了门外。
蔡嬷嬷欠身行了一礼:“陛下。”
静太妃这才好似终于知道人来了,她平静地抬起头,眼神温柔,却也带了一丝淡淡的怅。
她只是看了看皇帝,并未多说一句话,便又低头去捯芋泥了。
“你先退下。”皇帝冷声对蔡嬷嬷说。
蔡嬷嬷扭头,看了眼静太妃,静太妃没说话,她低头道:“是,奴婢告退。”
蔡嬷嬷起身出了屋子。
皇帝知道她并未走远,指不定就在门口听着,不过他也不那么在意了。
他在静太妃面前跽坐下来,看着这张自己曾日夜思念的容颜,痛心地说道:“母妃为何这么做?”
静太妃停下了捯芋泥的动作,一手抱着怀中的罐子,一手抓着杵臼,满眼疑惑:“我做什么了?”
皇帝一瞬不瞬地看着静太妃,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紧:“母妃就别再装疯卖傻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母妃做了什么心知肚明。”
“我做了什么我心知肚明?陛下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静太妃淡淡说着,有些生气地将杵臼往罐子里一扔,又将罐子不咸不淡地搁在了案桌上。
她的表情明明没有一丝心虚,按理说她应当确实没做,可皇帝心底的猜忌就如同雨后春笋,来的路上长了一截,见到她本人又往上窜了一截。
皇帝正色道:“好,母妃要听,那朕便说给母妃听。小神医今日遇刺了,差点受了伤,若不是她机灵,又有些身手,只怕已惨遭毒手。”
静太妃惊讶道:“所以陛下认为这件事是我指使的?”
“难道不是吗?”皇帝咬牙反问。
“我为什么这么做?”静太妃问。
皇帝冷笑:“为什么?朕还想问母妃为什么!是不是只要是朕喜爱的人,母妃统统都要从朕的身边赶走!从前是庄母后,如今又是小神医。在母妃的心里,我除了母妃,不能亲近任何人!”
静太妃陡然拔高了音量:“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皇帝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是吗?那母妃为何阻止我去见母后?”
“我几时……”静太妃的话说到一半,蓦地顿住了。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母妃记起来了是不是?老实说,这件事朕也忘了,可就在这几日朕突然就想起来了。朕与宁安偷偷去冷宫探望母后,母妃罚我们跪在雪地里跪了一宿,宁安因此大病一场。”
静太妃闭了闭眼,隐忍地解释道:“那还不是因为我不希望让柳贵妃抓住把柄!皇后也不希望你们去冷宫探望她!她不想连累你们,我又何尝不是?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你们跪在雪地里,我这个做娘的难道就不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