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亭川要哭了。
往常来村里发东西,他都只用记记账目,轻松得很。谁料这趟来,腿快走断了不说,胳膊也累得抬不起来了。
回去的路上,他就躺在如意身边直哼哼:“活不了啦,唉哟,活不了啦。”
如意被他逗得直笑:“小大人,荷叶还看着你呢。”
荷叶正用指尖沾着水跟沈岐远学写字,看他的目光多少有些不可思议——都多大人了,还能打滚撒娇的?
周亭川气得直瞪眼:“小丫头,方才你吃的馍还是我去买的。”
缩了缩脑袋,荷叶看向沈岐远。
沈岐远坐在旁侧,神色正经地与她道:“待你长成,若要觅夫婿,切不可觅这种弱不禁风的,万遇着什么事,他只会往你身后躲。”
荷叶听不懂,却还是点了头。
周亭川个打挺坐起来,耷拉着眉毛扯了扯如意的袖口:“柳姑娘,我当真那般不堪吗?”
如意侧过脸来,勾唇托腮,略带邪气地道:“怎么会呢,我便喜欢小大人往我身后躲的样子。”
怯怯诺诺,看着就柔软可口。
沈岐远眼皮跳了跳。
周亭川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但他知道,这人是认真的,她真就喜欢人与她撒娇服软,最好那人还单纯可爱,任她戏弄把玩。
此时这人看着周亭川的眼神,就带着猎鹰捉兔般的兴奋。
周亭川恍然不觉,还笑着道:“柳姑娘最好了。”
沈岐远沉默半晌,突然就闷哼了声。
如意抬眼看了过来:“大人的肩还疼呢?方才不是敷了些乡野药草了?”
“大人受伤了?”周亭川也看过来,觉得很稀奇,“以往您伤着,不是好得挺快的吗。”
沈岐远没回话,但嘴唇是眼看得见的苍白,头轻轻抵在窗沿边,下颔弧度明晰如刻。秋阳从窗外照进来,他整个人都透明得像是要羽化去了般。
如意下意识就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他侧眼看她,眼里浮光粼粼,含着些嗔怨,又有抹缥缈的眷恋之意。
这眼神配着这张脸,谁看了不得颊上飞霞怦然心动?就连如意也差点没把持住。
虽说小大人也鲜嫩可口,但沈岐远真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在这般绝对的姿容倾轧面前,柔软不柔软的,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然而片刻之后,她还是冷静了下来。
沈岐远若是个普通人,她二话不说也会抢了他回去,但这人分明是人间青神,不老不死不伤不灭,却在这儿给她扮柔弱使美人计?
有阴谋。
手上力道加重,她眯了眯眼:“燕宁的医术挺不错的,待会儿回酒楼,大人定要好生诊诊。”
他垂眼,略显失落地挣开她:“知道了。”
这还委屈上了?
如意打量他这神态,哼笑声,干脆让荷叶端着小桌去与周亭川坐,自个儿换到他身边,然后把将他拉到怀里。
小荷叶和周亭川齐齐吸了口气。
发梢在空中扬起又落下,沈岐远怔然回神,发现自己脑袋已经抵在了她肩上,她腿曲着,手腕轻搭在膝盖上,手半抱着他,跟个山大王似的轻捻他的下巴。
脸黑了大半,沈岐远推开她坐起了身。
如意挑眉:“这就不疼了?”
他咬着牙道:“你简直在带坏后生。”
谁家女子像她这般做派,万荷叶学去了该怎么是好。
她倒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只觑着他笑:“旁的东西都是柔弱动人,大人倒是这副死犟的模样更加有趣些。”
“柳如意。”
“哎,别生气,随口说说,他们又不会出去嚼舌根。”如意无辜地眨眼,“我听大人的话乖乖走了十几个村落发放东西,大人总不能点好处也不给我。”
好处难道就是调戏他?
沈岐远气得窝火,又不想她再与周亭川坐块儿去,干脆闭嘴不再说话。
周亭川哪见过大人这副模样啊,临安城里的姑娘谁见了他不是规规矩矩含羞带怯的,也就柳姑娘能反过来让他恼羞成怒了。
大人喜欢柳姑娘吗?他想了想,觉得不可能,大人就不是个喜欢女色的人。
那柳姑娘喜欢大人吗?他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可能,柳姑娘对他都比对大人更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