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人觉得既然是与阮夫人同行,那肯定就不会有问题,不然他们也不可能放心让个单身姑娘到陌生的地方去。
没想到这会儿她就回来了,不仅自己跟对方签了契约,还问宋父要不要也去当夫子。
宋父不说话,又重新低头去看了一遍女儿签的契约,这种契约就算宋父活了那么大年纪也是没见过的,不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什么叫无故辞退还会赔偿,一般主人家不是想让哪个人走就让哪个人走,甚至连理由都不用,更不用说还有赔偿的。
宋一曼见父亲将目光从契约上收回来,就道:“女儿一开始只想带着您和娘亲到乡下养老,莫娘子已经给我们准备了屋子。”
“女儿这次去时,莫娘子说他们村学里的夫子不肯再教村学,她就和村长一起问女儿,父亲肯不肯屈尊。”
“那里已经为我们准备了一个小院,母亲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还是可以在一起。”
宋一曼把自己先提出请求的事隐去了,她知道若是自己那样说了,父亲一定不肯去的。
“父亲,教书育人不是您的夙愿吗?何况住在县里,您不也常常说心里不安,怕连累了阮大人一家。”
“可我们到村里去就不一样了,您和我都可以自食其力,娘亲也可以在家里种种菜,喂喂鸡什么的,最主要的是莫娘子家好像有个懂医理的人,或许父亲的腿……”
她没有再说下去,可半天没见自家父亲反对,就又道:“莫娘子真的很厉害,先不说她的丈夫是个举人,就是她自己不仅跟阮夫人做着生意,还有一家酒坊和一片果园。”
听了女儿说了那么多,宋母也有些意动,特别是听说那个莫娘子家有懂医理的人,先不说夫君的脚能不能治好,他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这要好好找个大夫看看才行。
可是他们家自从流落到此地后,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基本的生活都勉强维系,更何况是为夫君请大夫了。
夫君曾经也想回老家,可第一次被人一路追杀,在这里落脚之后,夫君又去信问过老家的族人,谁知那些人竟回信叫夫君千万别回去,免得连累到他们。
于是宋母也劝,“夫君,反正老家是回不去了,不如我们就去那个杏花村,听一曼说得挺不错的。”
宋父也有些心动了,他虽然身子不怎么好,不太出门,可左右四邻的闲言碎语也听了不少。
有人甚至还来劝自家夫人,说什么女儿大了就要嫁出去,不能把女儿拴在身边。
老家那边又是这么个态度,有时他真的觉得天大地大,似乎没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容身之地。
但现在听起来,那个杏花村真的不错,他不求自己的腿还能恢复正常,只希望夫人和女儿很不必跟着自己受气。
而且听女儿的意思,那莫娘子不仅是举人娘子,还与阮夫人的关系很好,阮夫人是自己同窗的夫人,也出身名门,能与她关系好的人,应该品性也差不了。
他抬头看看母女二人,又看向自己的腿。
宋一曼似是看透了父亲的心思道:“莫娘子虽没说家里有没有医者,但她不在乎父亲的腿,她说教书不用倒处走动,要的只是肚子里的学问。”
宋父听了有些动容,原本这次辞官回乡,他也准备开馆授课,完成自己的夙愿。
没想到家乡那些曾受他庇佑人族人却拒绝他回去,更没想到的是一个陌生人竟给了他这个机会。
罢罢罢!什么老家不老家的,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地方就是家。
宋父抬头看向宋一曼:“你希望为父去?”
宋一曼重重点头:“反正老家那边也回不去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哪里不是家。”
“莫娘子为我们准备的小院也许不大,但够我们住了,前院和后院都可以开垦出来,母亲要养花种菜都可以。”
“这孩子,还养什么花,开垦出来都种菜不好吗?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我种菜喂鸡,怎么一会儿就变了。”宋母嗔道。
“母亲喜欢花,种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院子不小,我们一家人又吃不了那么多的菜。”
看着母女俩谈得兴致勃勃,甚至已经讨论起家里要养几只鸡,种些什么菜,宋父也点头道:“今日我把剩下的书抄完,明天一早我们就过去,也好熟悉熟悉。”
“嗯嗯。”
母女俩互看了一眼,皆含泪点头。
晚上的饭菜,一家人吃得格外舒心,内心深处都盼着新生活的开始。
第二天一早,一家三口早早收拾了东西,叫了辆马车赶往杏花村。
一路上宋父板着一张脸,可是袖中紧握的拳头却泄露出他此时的不平静。
他甚至还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的右腿,明显还是在担心自己这条受伤的后跛了的腿。
宋一曼和宋母都看出来了,可是她们什么都没说,只是都握住宋父的手,无声的安慰着。
即将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紧张是难免的。
等马车到了杏花村口停下时,宋一曼一眼就看到站在村口的方月茵,她身旁边还站着一个清俊瘦削的男子,这个应该就是莫举人了吧。
还没等他们下车,村长和村长夫人带着一众村民也来了,跟在村民后面的还有一些年岁不一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正是村学和女学的学生们。
本来就紧张的宋父通过马车帘子看到外面的情况,就更紧张了,可是他的心里却是激动的。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对这么多人热情对待过了。
“老爷,你没事吧?”宋母有些担心地看向宋父。
“没事。”宋父摇头,双目含泪道:“我只是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受到那么热情的欢迎。”
宋一曼先下车。
她这一露面,所有孩子都叫了起来:“欢迎宋夫子。”
孩子们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欢愉,村民们也是一脸喜色。
他们可是知道,这位年轻的宋夫子原本是位官家千金,自家的丫头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跟官家千金学习。
光这一点,将来自家姑娘说亲的时候,也能加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