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府,方到相府就直奔书房,连丞相夫人询问宫里如何也一声不吭。
到书房便命书童磨墨,提笔立马写了一封家书,派人递进宫给阮笙澜送去。
沁雪宫内,已至深夜,可殿内的烛火未息,床榻上摆满孩童的衣物与襁褓。
这些,皆是阮笙澜为未出世的孩子亲手准备,无论是小肚兜还是布老虎皆是她一针一线所绣,她是这般期待腹中孩儿的到来,可天不遂人愿,所有的期盼,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阮笙澜沉浸在丧子之痛之中,宫中无人敢打扰,知秋早早便挥退宫人。
时值深夜,屏风后却有一道人影闪过,然后徐徐出现在阮笙澜面前,正是那位太监。
见他出现,阮笙澜眼前一亮,她还以为是丞相派人来要为她报仇做主,当即着急询问。
“父亲见过陛下了?陛下怎么说?是不是要问罪那个贱人!是她害死了本宫孩儿!”
阮笙澜目眦欲裂,眼底燃烧着愤恨的怒火,她如今恨极了虞泠,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太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给她一封信,阮笙澜接过书信,迫不及待打开来看。
可是当看到信上第一行字,阮笙澜便傻眼了,她父亲竟说“休生养息,再图日后”?
阮笙澜不敢相信书信上所言,依旧是父亲最熟悉的笔迹,可每个字都陌生无比。
素日里最疼爱她的父亲,竟然在她小产后,叫她不要追究此事,到此为止?
怎么能到此为止?虞泠那个贱人杀害她的孩儿,她恨不能生啖其肉,从沁雪宫出去时,父亲分明还向她承诺会给她一个交代,不过数个时辰的功夫,为何变了卦?
阮笙澜百思不得其解,父亲是老糊涂了吗?此事不仅关乎她的孩子,也关乎后位。
明明人证物证都在,此次是扳倒皇后的最佳时机,不然她肚子里的孩子就等同白白冤死!
“以待日后!以待日后!凭什么!本宫可以扳倒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必须死!”
阮笙澜撕碎手中书信,把信扔进火炉中烧了个一干二净,又摔碎床头的琉璃盏崩溃大喊。
太监对此并不见怪,而是待阮笙澜发泄完才开口安慰:“娘娘稍安勿躁,此事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丞相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绝非要娘娘忍气吞声。”
阮笙澜骄横惯了,若不安抚好,来日不知闹出什么事情来,那才麻烦。
“丞相还说了,请贵妃娘娘好生将养,保重身体。孩子没了可以再要,您只管留着陛下的因就是。若是身体垮了,皆是让皇后捷足先登诞下嫡长子,那时才麻烦。”
阮笙澜闻言冷笑,父亲这么说,不就是想她“懂事”一些,好息事宁人。
父亲心思深,不会无故改变主意,多半是被人拿捏住把柄,可她不甘心。
“呵,生下嫡长子?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父亲既然碍于旁的不好下手,那本宫来。”
阮笙澜想起虞泠那副病弱的身子,不禁冷笑,她已伤了根本,就算再怎么治,也只能好个六七分,难道还想恢复成常人那般?做什么白日梦。
太监瞧见阮笙澜眼中的怨毒,赶忙开口提醒:“皇贵妃息怒,这封家书乃是丞相亲笔,丞相既然按兵不动自有缘故,还请娘娘三思,不要触了丞相大人的禁忌。”
他这番话不是警告阮笙澜,而是实实在在的提醒,一旦阮笙澜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来,坏了丞相的计划,或是牵连了丞相,阮丞相心狠手辣,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也不会轻饶。
阮笙澜闻言自嘲一笑,失神地倚在软枕上:“本宫知道,父命不可违,不用你来提醒。”
她娇纵跋扈不错,但自己在丞相心中的地位,也拎得很清楚。
她父亲的手腕如何,她是见识过的,只要损了他的利益,那人如何都不会好过。
“娘娘能如此识大体,丞相必然十分欣慰,太后那边,还望娘娘自己去解释清楚才是。”
阮笙澜不禁冷笑,可心底又觉得无比悲凉,即便生在丞相府,又能如何?
身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地位比肩皇后,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哑巴吃黄连。
沁雪宫起火,皇贵妃小产一事千丝万缕,可虞泠在司鹤的庇护下,愣是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大理寺对外宣称,此次贵妃寝宫走火是因宫女打翻宫灯,才酿成大祸。
这其中并不关药包什么事,只不过起火的时候,药包碰巧被拿了出来。
太后对这一结果不甚满意,命大理寺再去查,务必查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结果。
不待大理寺去查,皇贵妃就亲到太后宫中解释:“太后,此事确实与皇后无关。”
她小产不过几日,面色苍白如纸,尽管略施粉黛,可仍旧难掩脸上憔悴。
尽管之前因点心下毒一事,太后与阮笙澜生了隔阂,可此时见她这般也不免心疼。
“你的身体尚未恢复,应当在寝殿好生休息,跑来慈安宫做甚?有什么事不能之后说?”
太后难得对谁语气和软,阮笙澜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病歪歪地倚坐在交椅上。
“臣妾不孝,还要太后为臣妾操心,可此事事关皇后,臣妾须来一趟,不能冤枉了好人。”
她言辞恳切,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听得太后面色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皇后娘娘赏赐药包,本是一番好意,都怪宫女粗心才引发大火,与皇后娘娘无关。”
当事人都现身说法,太后再追究倒像是执意往皇后的头上扣帽子。
“你确定此事与皇后无关?你没了孩子,却还要为皇后说话,哀家真不知说你什么好。”
太后深深叹了口气,而阮笙澜只是咬了咬下唇,眼中含着热泪,再说不出一句话。
看贵妃都这样说,这件事太后也不便再追究,大理寺那边只得作罢。
可想起当日虞泠的言辞,还有皇帝不顾一切对她的回护,太后心中对虞泠依旧不满。
此女祸国殃民,引得皇帝为她神魂颠倒,来日只怕会闯下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