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泠以为自己此话一出,对太后而言会如同平地惊雷,不想她还是低估了太后。
“呵。”太后神色骤冷,就连最后做样子的‘慈祥’也不屑于再维持,“谁告诉你的?”
太后的语气只是顿了一瞬,下一瞬便语气平静道:“司忱多半在私下提醒过你。”
羽扇的柔软的绒毛在风中浮动,虞泠只愕然一瞬就了然。太后与司忱不对付,想来都猜到自己所为之事,对方或多或少会暗中调查,太后显然不惧司鹤得知。
“母后似乎并不惧怕来日陛下知道此事,伤了你们之间的母子情分。”虞泠站得离太后远了些。太后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抹鄙夷。
“哀家生他,精心培养他,助他坐上帝位,纵然知道哀家所为,他还能杀哀家不成?”
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就差把有恃无恐四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母后接下来不会想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好,哪怕是下手杀了钟灵儿。不过是区区女子,对您而言不值一提,一如儿臣和亲到翎国时,您想毒杀儿臣一样。”
虞泠漫不经心地摇着手中的羽扇,轻盈的风拂面而来,令人心情舒畅。
太后得意的神情却僵在脸上,她自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应当无人知晓才对。
她想得其实不错,如果不是雲殷告知,她这辈子都不会知晓当年下毒一事的真相。
“儿臣之前不明白,您为何屡次想置儿臣于死地,后来才明白。您从一开始就想要儿臣死,因未得手,心中越发不甘,觉得只要是你想杀的人,没有不能得手的。”
虞泠缓缓道出太后内心的想法,两人隔着两步的距离,不算远,彼此能看清对方瞳孔中自己的身影。在自己被挟持时,虞泠就已想到自己会有今日。
无事时太后装死,有事时她的坏心思就如同雨后春笋,非得要虞泠一死方休。
“你都知道,为何还要来?你难道就不怕死,还是觉得,哀家杀不了你?”
太后眼睛微眯,她命人传虞泠到观鹤楼来,便没想着让她活着从观鹤楼下去。
“因为儿臣想赌一把,赌一把自己能不能活着从观鹤楼下去,您觉得您能杀了儿臣?”
虞泠目光向远处撇去,瞧见疾行穿过御花园的人影淡然一笑,那人很快也注意到她。
那人只抬眸看了她一眼,就加快脚步。虞泠轻轻打了个哈欠:“母后您可碰不到儿臣?”
太后冷笑,向她身后瞧了一眼,虞泠未回头,便听得身后有风轻动。
她没有躲,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太后的衣襟,身后之人在她的背后奋力一推,虞泠的体型本就单薄,当即从围栏边上掀下去。
太后没想到她会拉扯自己,吓得脸上血色全无,惊呼一声,手死死扣住围栏边缘。
虞泠挂在围栏边上,目光瞥向怔愣的雨儿,勾唇笑道:“雨儿姑姑这般看着本宫做甚?”
“你……你疯了?”她声音有些飘忽,显然没想到虞泠明知她在身后,却没有躲避。
她是故意的!可是为什么?从此处掉下去,必死无疑,她难道不怕死么?
“混账!没看到她扯着哀家么?还傻站着干什么。”太后见雨儿没动,厉声骂道。
“主子,陛下已赶了回来。”雨儿犹豫地看向太后,太后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蠢货,事已至此,皇帝回来又如何?她不死,皇帝照样要责问,不如死了干净。”
太后想掰开虞泠的手,然她看似瘦弱,抓着她衣襟的手却攥地死紧,怎么都扯不开。
雨儿闻言不再犹豫,皇后比曾经的灵慧皇贵妃要聪明,当初他们杀她时,可没费事。
“不用劳烦姑姑动手。”虞泠挂在观鹤楼护栏外,却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
“儿臣要让母后知道,生死一事,从来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任谁都不能左右。”
虞泠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松开太后的衣襟,双脚蹬向护栏边缘,借势向后跃去。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畏惧与犹豫,纵然太后见过的事与人数不胜数,见状也愣在原地。
虞泠借着余光向后望去,确定坠落点在人工湖上方后双手交叉握住肩膀,让自己身体尽量蜷缩起来,她坠下观鹤楼时,忽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泠儿!”
虞泠在撕心裂肺的喊声与惊呼声中,直直撞进人工湖。说是“撞”一点都不为过,观鹤楼高五层,人从上方跌入湖中,不见得就能好受多少。
她已尽量让自己腿先入水,但双腿传来撕裂般的痛时,虞泠任疼得头皮发麻。
司鹤自宫外赶回,一路不敢耽搁,到御花园就见太后与虞泠在观鹤楼围栏边说话。
当年面对钟灵儿逝去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他加快脚步,呼吸随之变得急促。赶到观鹤楼下方,他以为自己能赶上,却见虞泠单薄的身影如断了线的风筝,径直坠落入湖中。
太后站在观鹤楼上,看到堪堪赶到的皇帝时,眼神微冷,意识到自己反被算计。
冰凉的湖水自四面八方涌来,虞泠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疼得呛了一口水。
她下意识想挣扎,忽听到“噗通”的入水声,自己的手就被人拉住,被拽到温暖的怀抱中。
抱住她的手臂孔武有力,拽着她向上由,破水而出呼吸到新鲜空气时,她才松了口气。
“咳咳!”虞泠伏在岸边剧烈咳嗽着,鼻腔喉咙里呛了水,甚是难受。司鹤未置一语,只是帮她轻拍着背,等她停止咳嗽,便接过李怀忠递来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太后自观鹤楼上下来,赶到时虞泠已被救起,正神色虚弱地躺在皇帝的怀里。
听到脚步声,虞泠立即往司鹤的怀里躲了躲,声音颤颤:“陛下,臣妾好怕……”
太后:“……”
真是好一幅柔弱的嘴脸,与在观鹤楼上冷静沉稳的她判若两人。
皇帝身形微顿,圈着她的手紧了紧:“泠儿不怕,有朕在,无人能伤害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