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空洞地抬眼看向仍有些雾蒙蒙的天空,他当时就觉得奇怪,他的小泠儿何时会如此精湛的医术?可能他的小泠儿正如她所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他笑着看向虞泠,只是笑得不再是往日那般风趣,只余凄然。
不待虞泠开口,他就自顾自地把往日自己做下的种种和盘托出:“猎场那日射出的那支暗箭,是我命人所为,不这么做,我要如何名正言顺护着我的小泠儿。”
他每说一遍“小泠儿”三字,他的语气就柔和一分,眼底的神色也更加绝望。
“是了,乃至当初摄政王、丞相、亡国公主,以及之前的夙国和泱国,都是我设的局。”
他在院中走了一圈,最终在虞泠的面前站定:“一扣环一扣,天衣无缝。”
要论计谋算计,司鹤与他相比,可差得远了,那么多事、那么多人,唯有他算计地过来。
直至造反前,都无人察觉蛛丝马迹。奈何到最后,他仍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可终究是棋差一着,走到今日,雲殷悔的只有一件事,便是造反时太过心急。
“你只需在虞国本分当好大将军之职,必然能为虞国社稷做出卓越贡献。你的野心用在与他国建交上,照样能够名垂青史,安然度过晚年,为何非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雲殷的行事方式,是在诸多可能的结果中,选了损失最大那个,且做得义无反顾。
“这一切,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你,我是想要名垂青史,但我更想你能回到我身边。”他对虞泠的疑问感到困惑,他做的难道不够明显么?他要把她从翎国皇后这一桎梏中解救出来。
究其原因,他算漏了一点,那就是眼前人已非彼时人,属于他的小泠儿早就离他而去,而他不知。
“我们幼时就在一起,是青梅竹马之谊,对彼此的心意何尝不知?若不是翎国先皇定下了两国和亲,那我们一定会很幸福地在一起,而不是如今的局面。”
他脸上起初挂着笑,然而看着眼前之人的眉眼,他脸上的笑逐渐淡去。
以往虞泠见他,他总能云淡风轻地说些风趣的话惹人发笑,这还是他头一回这般肃然。
他眼底闪过一抹挣扎与犹豫,半晌伸出手温柔地把虞泠抱在怀中,动作轻地不像话。
虞泠立在原地浑身僵硬,她明知自己该推开雲殷,可她的手却像是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他轻嗅她的一头秀发,举动克制隐忍。
她的长发携着一股淡淡的艾叶的香气,独特的药香气与发丝缠绕,很是好闻,但这不是他的小泠儿喜欢的味道,她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除了这副躯壳,她们并无相似之处。
“你的确不是她,其实要我死,有许多种方法。可你却为了让我安心赴死,用了一种对我最残忍的方式,她的心,没那么狠。”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有些沙哑。
虞泠心猛地一紧,整颗心好似被人攥在手里捏着,疼得她浑身发颤,一时间痛苦席卷全身。
这种痛,不在身,而在心,摧地她心肝疼,就好似有什么被从心底抽离一般。
“不过还是谢谢你,没有推开我,至少在死之前,我还能再抱抱我的小泠儿,也算死而无憾。”
雲殷语调空荡荡的,双手艰难地放开虞泠,背过身去,不再多看她一眼:“你走吧。”
虞泠从院子里出来,身后的门被人用内力带上,她浑身无力地在门口站了会,直至小禾走上前,她才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扶住小禾的手。
见她面色惨白,脸色难看地厉害,小禾心一沉:“将军莫不是对主子您下毒了?”
主子扶着她的手在发颤,脸色又那样难看,站又站不稳,唯有中毒会如此。
“不是。”虞泠艰难开口,一双眼忍得通红,强撑着身子快速远离身后的院落。
她能感觉得到,有什么正强行从体内被剥离,应当是原主最后的意识或是执念。
好似无穷无尽的悲伤从心脏深处涌出,一发不可收拾,终于坚持走到莲花湖池前时,虞泠声泪俱下,面色痛楚地拉着小禾的手,在湖前蹲下身,咬牙地痛哭出声。
她哭得头痛欲裂,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直至哭到眼前发黑,晕死过去。
从雲殷那出来,主子便哭得难过非常,小禾劝解的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此番雲殷将军造反,无论虞国怎么说,翎国是断然不会留他性命,他必死无疑。
主子对雲殷将军纵然没有男女之情,可两人青梅竹马,雲殷将死,她岂会不伤心?
她扶着主子,跟在她身边,看着主子举步维艰地向前走,心中很不是滋味。
虞泠哭得晕死过去时,小禾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叫住巡逻的御林军去请太医。
“陛下,娘娘在莲花湖前晕倒,已被送回凤栖宫,章太医把了脉,说是伤心过度所致。”
静川把荷花湖前发生的事同司鹤说了,皇帝听到伤心过度几个字,脸色有些不自在。
小德子正为皇帝添茶,闻言添了一嘴:“娘娘想来是十分伤心,听宫人说娘娘在荷花湖前痛哭,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大家还从未见过皇后娘娘这副样子。”
他没察觉皇帝脸色的变化,静川在殿下听得瞪大眼,恨不得开口制止,让他快别说了。
“陛下面前不静心伺候,岂有你嚼舌根的道理,妄议皇宫娘娘,莫不是脑袋不想要了?”
李怀忠在外头听到小德子的言语,脸都吓地发白,知事情不妙,赶忙进入殿内救场。
“奴才该死!奴才只是一时嘴快,绝无妄议皇后娘娘之意,奴才心中甚是钦佩娘娘的。”
小德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只知道自己踩到了皇帝的尾巴,手足无措跪下来行礼。
雲殷之于皇后,是皇帝的逆鳞,可今日皇帝却没有如李怀忠料想的那般动怒。
“没有下次。”司鹤撂下手中的笔,没去管还等着批阅的奏折,“朕去瞧瞧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