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棠两岁时,司鹤下圣旨,封明光为司棠的太傅,即是大将军兼皇长子太傅。
在外人看来,这真是极体面的,然对于明光而言却不然。早在一年前,泱国就察觉他的身份。不过打完西域一仗,他就没想着隐藏自己的身份。
近年来泱国那边一直想拉拢他,泱国国主屡次亲笔来信示好,但他不为所动。
“先生那边好生照顾着,我等明日再过去看他。”明光走在廊下,拧眉吩咐身后的下人。
“是,还请将军放心,小的定会照顾好摄政王,一有事情小的就来回将军。”
下人回了话躬身退下,明光独自走回住处,进入院子时神色骤然一变:“什么人!”
满院的秀竹在风中摇曳,明光杀气毕露。手中暗器将要刺出时,那人却从暗处走出。
“是哀家。”将近三年不见,岁月已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就连鬓边也多了几缕白发。
看到从秀竹后走出来的妇人时,明光瞳孔骤缩,那声“母后”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话到嘴边,终究咽了回去,明光立在远处,远远地与不请自来的元庆太后对视。
“不知太后千里迢迢来此,所为何事?”明光环视院内一圈,眸光深邃不见底。
大将军府戒备森严,可到底是元庆太后,她当初都能从吃人的翎国全身而退,何况进出将军府这样的小事?面对他的询问,太后觉得好笑:“你难道真的不知缘故?”
明光当然知道,太后此行的目的,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她想让他回泱国去。
眼前的妇人身着黑衣,立于竹林之下,竹叶在风中飘落,徒增肃杀之气。
明光低声一笑,摇了摇头:“恕在下愚钝,实不知太后此行来此是因为什么缘故。”
但凡太后能早两年来寻他,明光指不定真的会心软,跟随她回泱国去,但如今不回了。
他在翎国将近三年,而太后的人,是一年前才试图与他联络,那么之前呢?
冰冷的语句从明光口中说出,他早已褪去早年的稚气,变得成熟稳重。
不再为了能安身立命,而在他们的面前装出一派温和虚弱的模样。元庆太后有些怔愣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元庆太后觉得他真是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元庆太后一时悲从中来,可脸上却挂着冷笑,沉声道:“真是哀家的好儿子。”
“太后此言差矣,您的儿子俞王,早已死在泱国的权斗争夺中,哪又来一个儿子?”
曾经的俞王早死了,死在三年前,死在逃出泱国的时候,如今活着的是翎国的明光将军。
太后大抵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银牙一咬,竟屈膝在明光的面前跪下。
“明光,就当哀家求你,你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哀家断不会来此打扰你。”
明光没想到太后会跪下,吓得面色一白,想上前去把她扶起,元庆太后却坚持跪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起身。明光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只想逃离此处。
“你离开泱国时想来也知道,当年央锦一事让泱国损失惨重,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泱国尊贵无比,就连摄政王聂远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此刻却卑微地跪在明光面前。
而她面前所跪之人不是旁人,是她曾经并不上心的亲生儿子,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摄政王在暗中勾结外邦,逐步蚕食泱国的势力,如今的泱国可谓是内忧外患。而皇帝那个蠢货,如今已被架空了势力,已然成为摄政王的傀儡。”
说起泱国的局势,元庆太后的声音有些嘶哑。若非泱国到了穷弩之末,她不会来此。
皇帝被聂远耍得团团转,太后虽有手腕,但聂远与外邦联手,她根本斗不赢。
“你在翎国想来也知道,泱国百姓近年来过得很苦,如此长久下去,泱国必定没落。”
“泱国没落不见得,但只要聂远真正夺权,太后您的性命便难以保全对么?”
明光挑出太后话中的重点,太后关心民生是真,她在乎自己那条命,也是真。
太后垂着头没有说话,明光吸了口气,上前把人拂起来:“您还是先起来,别白费心思。自我逃出泱国开始,泱国诸事,就已同我没有关系,你们好自为之。”
兴许是清楚自己儿子的秉性,元庆太后没有再执意跪着,明光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我有一事好奇,与聂远勾结的人是谁?”两年前签下合约后,几国之间都还算安分。
聂远与他国勾结,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是两国互相干涉对方的国务。
提及聂远勾结之人,太后拧眉摇摇头:“哀家暗中着人查过,但那人谨慎,哀家也不知。”
明光闻言挑了挑眉,呵,无论之前还是现在,聂远行事总能给人以“意外之喜”。
元庆太后的情报网是出了名的,那人能连元庆太后的耳目都瞒过去,有点意思。
到最后,明光到底没答应元庆太后的请求,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早消耗殆尽。
元庆太后离开前,明光倏然开口:“太后但凡来得早些,我兴许会愿意回泱国去。可您永远都这么自私,嘴上说着漂亮话,自己心里却很清楚。”
他为人温和寡言,难得有一口气说这样一连串的话的时候,对元庆太后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光无奈一笑:“您总是要利用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我来。”
就连他的出生,也是如此。当初元庆太后对阮悟远动情,看似不可控实则步步为营。
在元庆太后膝下长大,明光可太明白她的为人,能让她动容的,只有利益。
元庆太后背对着他僵立良久,久到两人都有些晃神时,太后缓缓说了句:“对不起。”
可对不起又能如何?这会子元庆太后就是抹了脖子,也不能抵消明光那些年的如履薄冰。他成为俞王,顽强地活着,吃尽苦头,所幸有江辰回护,他的日子才不至于太难过。
可他的生身母亲,元庆太后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