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没回应元庆太后这句“对不起”,元庆太后离开后,明光在院子里站了不知多久。
直至管家进来说话,明光才发觉自己的脚站得发麻,放眼望去,院中修竹青翠,竹叶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今日清风徐徐,院中除去竹叶清香,再无其他气味。
次日下了早朝,明光乘坐马车前往摄政王府,虽是摄政王府,位置却很是僻静。
原先的摄政王府,依旧是司忱住着,只不过匾额换了。明光下了马车,魂不守舍跟在管家身后,见到江辰时,他正光着脚坐在院子里的罗汉榻上吃西瓜。
明光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嗔怪道:“先生前些日子才因为贪凉生病,才好些又如此。”
入夏之后的翎国天气炎热,尽管是五月里的天气,也热得很。江辰为了纳凉,就到河里泡了一下午,回来又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不出所料,隔夜就感染了风寒。
“坐。”江辰拍了拍罗汉榻,示意明光坐下,随后紧接着问,“元庆太后来见过你了?”
管家不知何时退了出去,院内只余师徒二人。江辰身后的杏花开得正好,只是杏花娇嫩,与为人刚正的江辰气质有些不符,可正因如此,竟生出几分反差的看头来。
明光想露出不以为意的神色,可是扯了扯嘴角,只勉强扯出一抹为难的苦笑。
“先生如何得知?”明光在江辰面前,从来都无话不说,此事,他本来也没想隐瞒。
“我的人一直在暗中注意元庆太后的行踪,泱国国情至此,她定会想办法见你。元庆太后行事谨慎,加之她的眼线众多,等我得知消息,她已见过你。”
说到最后,江辰垂下眼帘,颇有些自责:“太后无论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冲动糊涂。”
聂远不是善与之辈,他们好容易逃出来,倘若回去,能不能全身而退还另说。
“先生把我看得太糊涂,我如今即是翎国大将军,自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更不会恩将仇报。”明光方抬起手,一朵杏花就被风吹落,无声地落在他的掌心。
他乃阮悟远之子,阮悟远乃乱臣贼子,司鹤却没有计较,给予了他展现自己的机会。
司鹤的胸襟,乃寻常之人不能有。明光在泱国活得如履薄冰,是以更清楚司鹤给他的机会有多么珍贵。他很满意眼下的生活,有仗就打,天下安定则乐得清净。
他虽领兵,却不握兵权。兵符始终都在司鹤手中,这无论对于司鹤还是他都是好事。
“你能自己想明白最好,过去的事,已与你没有关系,最紧要的是眼前,知道了么?”
江辰苦口婆心地说着,明光如今还年轻,江辰唯恐一个不注意,他就走了歪路。
“学生知道,先生只管安心。”明光直直地望着眼前之人,小心地握住手中的杏花。
“娘娘,大皇子不见了,奴婢该死!没能看住大皇子,还请娘娘责罚!”
这日天气正好,阳光明媚,是扦插新苗的好时候,虞泠在凤栖宫种新的药草,一名宫女花容失色地小跑过来,话未说完人就跪下,诚惶诚恐朝虞泠磕头。
虞泠手中的镐子顿了顿,把手中的工具递给小禾,气定神闲脱了手套:“这是第几回了?”
“娘娘,这已是这个月的第三十六回了。”小禾躬身立在一侧,无奈地回答。
虞泠拍了拍手,放下挽起的衣袖向御花园走去。御花园内乱成一团,宫人们慌乱地喊着大皇子的名字。司棠乃皇帝唯一的孩子,但凡有个好歹,他们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相较于宫人的慌乱,虞泠则格外镇定,她在御花园内逛了一圈,然后径直走向冷宫。
冷宫外有一片石林,便是之前阮笙澜贴身侍女与侍卫偷情的地方。
“娘娘,此地少有人来,您确定大皇子真的藏在这儿么?”小禾不放心地环视周遭。
“就是因为少有人来,他才会藏在这儿。”虞泠言罢有些头疼,司棠调皮地猴儿似的。
分明才两岁,话都说不利索,却总喜欢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东躲西藏。因此跟在司棠身边的宫女,少说换了不下一百个,倒不是宫女做的不好,而是经不住吓。
石林萧索,杂草比往年长得更加茂盛,虞泠站在院门前,不禁被勾起回忆来。
“本宫数到三,你若不出来,今晚的豆沙酥饼就全留给小禾姑姑吃了。”虞泠淡声开口。
小禾闻言嘴角抽了抽,然而下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小人踩着枯叶小跑出来,扑上来抱住虞泠的腿:“母后不要!豆沙酥饼和小禾姑姑平分就好了吗!”
唇红齿白的小人儿仰起头来,瞪着圆溜溜的杏眼望着虞泠,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你今日只能吃一块豆沙酥饼,你出来慢一些,就连这一块都没有。”虞泠低头睨着他。
司棠一听只能吃一块饼,脸顿时皱成一团,委屈巴巴地扯了扯虞泠的衣袖。
“儿臣再也不敢了,母后不要生气好不好?”司棠嘟着嘴,别提多惹人怜爱。
他深知自己的可爱之处,往日他一做出这副样子,太后就是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都使得。
知子莫若母,虞泠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心思:“你下回再躲起来吓人,罚一月的点心。”
一听要罚没点心,司棠立即敛了神色,再无不正经的,肃然应道:“母后,再不会了!”
司鹤因是皇帝唯一的孩子,在太后的疼爱下被宠得无法无天,若说还有什么能治的住他。
除去司鹤外,司棠最惧怕的,就是吃不到虞泠亲手做的点心。
“走,回去吧,要下雨了。”虞泠牵住司棠的手,抬眼看了看天色。
司棠站在虞泠身边,嗫嚅地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半晌才冲着虞泠“嘻嘻”一笑。
“母后,凤栖宫好远,儿臣可不可以坐轿撵回去呀?”司棠陪着笑脸问。
虞泠闻言觉得好笑,拍了一记他的后脑勺:“方才藏起来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远?”